曾經的錢琮清沒有將那個蛇臉男想到妖魔鬼怪那裡, 而現在, 見過了黃鼠狼精的錢琮清輕而易舉地將眼前的男人,以及五年前襲擊了他的那個蛇臉男聯想到了妖怪上。
就是妖怪啊。
相較於召喚出萬千毒蛇的男妖怪, 另一邊雖然有兩個人,但要顯得平凡許多。
那邊為首的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五官麵目異常僵硬,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腐臭味, 明顯就不是什麼普通人。他的左手揣在上衣兜裡, 隨意垂放在身側的右手枯瘦泛黑,上麵帶著明顯的屍斑。
他的身後則站著一個穿著二中秋季校服的少年,於錢琮清而言也勉勉強強算是熟人——誰叫他叫郭明睿, 是他師父的同桌,跟錢琮清還是同班同學。
郭明睿的臉色明顯有些糟糕,他眉頭緊蹙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老頭, 猶豫了一下, 嘴唇緊抿,並沒有說什麼。
一個小時前,在林徽真跟錢琮清兵分兩路,錢琮清和劉柯上樓去找張瓊穎和葛濰濰, 而林徽真下樓取車的時候, 變故顯然還沒有發生。但當林徽真跟錢琮清通過電話,林徽真帶著鹵蛋打車回家後, 逆著人流上樓找人的錢琮清和劉柯因為一點小事耽誤了一點時間。等他們上到四樓的時候, 他們遭遇了鬼打牆。
兩人在走不到儘頭的走廊裡被鬼追得心力交瘁, 還是張瓊穎感應到了走廊裡陰氣的不正常波動,出手救下了兩人。而那個時候,雲城二中地下原本被封印鎮壓了多年的陰氣呈現了井噴之勢,瞬息間將人間的一角變成了鬼蜮。
張瓊穎從B市來到雲城就是為了加固封印,結果,她的封印還沒有儘數加固修複完成,聚陰地的封印就先破了。不必說,張家必然會因此飽受詰難。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搶在惡鬼弑人之前將陰氣重新封回去。
隻可恨的是,竟然有人趁著封印被破,陰氣爆發時動手。
那個她看不清修為深淺的蛇妖是一個,那個渾身屍臭味的老頭是另一個。還有郭明睿,張瓊穎好歹教了他兩節課,但她完全沒有發現,郭明睿身上過盛的陰氣不是八字輕在這裡沾上了過多的陰氣,而是他竟是鬼道傳人!
華國修行界當年兼容並蓄,道門、佛門、巫蠱之道都能夠找到一席之地,鬼道曾為其一。
張家老太爺曾經跟張瓊穎講過如今世上頗有些勢力的修行門派,南疆蠱師、佛寺高僧、南洋降頭師,張家老太爺都曾如數家珍,對張瓊穎細細道來,言談間既沒有輕蔑之意,也沒有什麼忌憚之色。
唯有鬼道,提起鬼道之時,張家老太爺神情複雜,不願多提。
後來,張瓊穎才從道協藏書樓中一卷舊籍中得知,鬼道奇詭,傳人難覓,所行雖然偏邪,卻也曾頗有盛名。隻是在百年前,那一任的鬼道傳人作惡多端,造成了血孽無數,終於激怒了華國各派修行者,齊心合力,剿滅了當時的鬼道宗門。
自此,鬼道宗門覆滅,餘孽則為邪道,基本上見之則殺。
張瓊穎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當了一回老師,手底下的學生裡竟混入了一個鬼道傳人。而且看修為,明顯比她還高。
這心情就有些複雜了。
鬼蜮對陰魂厲鬼的吸引力太大,鬼蜮之勢剛成,不僅二中地界上遊蕩的孤魂紛紛現身,就連遠處死很久的、剛死的鬼,都往這邊聚攏過來。一進到二中的地界上,一些有點修為的鬼還好,普通的鬼儘數被迷了心智,被鬼道之術驅使著攻擊張瓊穎等人。
諸多鬼怪,殺之不竭。
而在這時,錢琮瀾帶著人趕到了。
錢琮瀾對錢琮清的事情了解得比錢琮清自己還清楚,張家老太爺早在十年前就告誡過他,隻是他依舊這麼做了。
渡生死劫的人,外人不能輕易插手,這是張家老太爺的原話。但錢琮瀾不是外人,甚至,他早在十年前就插手了屬於錢琮清的劫數。即使會有危險,這份危險也不會應在錢琮清的身上,而是錢琮瀾自己的身上。
錢琮清的劫,一旦錢琮瀾插手,死劫便有七成可能轉移到錢琮瀾的身上。
隻是,那是他弟弟,他看著長大的蠢弟弟!
所以,臨近錢琮清生日的時候,錢琮瀾還是來到了雲城。不過這一回,他帶了人過來。
薩元平,道協七脈S市薩家家主的弟弟,修為遠在張瓊穎姐妹倆之上。而錢琮瀾能夠將薩元平帶入這攤渾水,一是因為天師世家再超然,他們也離不開世俗,薩家與B市趙家從來相互依附,而錢琮瀾的母親就姓趙。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薩元平欠了錢琮瀾一條命。修道之人講究因果,哪怕薩元平來雲城之前卜過一卦,知前途艱險,他還是來了。
九死一生,總比心境有瑕,日後修行再無寸進強。
不知名老頭再加上一個郭明睿,鬼道一邊的勢力無疑是遜色於張瓊穎那邊的。但這裡是鬼蜮,是鬼道傳人天然有利的領域,又有萬鬼受其驅使,反倒是張瓊穎一邊落入了下風。
葛濰濰的劍意無疑是大殺器,但從她悟得劍意起,她從沒有接受過係統的修行,都靠她自己感悟,目前無法發揮出劍意的十成威力。
隻是因為雲城二中的封印還沒有完全破壞,惡鬼受到封印製約,無法造成殺孽,隻能做炮灰,這才出現了兩方僵持的形勢。僵持中,蛇妖男的出現讓他們不約而同地收手,以免黃雀在後,被這條蛇妖撿了便宜。
隻不幸的是,那蛇妖明顯是衝著錢琮清來的。
分叉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蛇妖男轉頭看向那個披著張人皮裝人的老頭,道:“老頭,你我聯手如何?我彆的不要,就要那個小子。”
蛇臉男抬了抬尖尖的下頜,指向錢琮清。
郭明睿忽然皺了皺眉,一臉狐疑地看向了錢琮清。
白胡子老頭沒有注意到郭明睿的異常,他瞟了一眼蛇妖男,“謔謔謔”地笑了起來,道:“這恐怕不行。”
蛇臉男微微眯起眼,他的腳邊,數不清的毒蛇倏地抬起了三角頭,威脅地吐了吐信子。
然而,下一刻,靠近白胡子老頭那一側的毒蛇就開始奮力地扭動起來,蛇皮上冒出“嘶嘶”的白煙,就像是被帶有腐蝕性的液體澆了滿頭一樣,轉眼就化成了一灘血水。
白胡子老頭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異常僵硬的笑容來,慢吞吞地道:“這可不行,謔謔謔,老頭子也是剛發現,那小子的體內有一點不一般的東西啊。”
“你這老頭!”蛇臉男的臉色倏地一變,一身妖氣肆無忌憚地散發出來,直讓護在錢琮清左右的張家姐妹變了臉色,薩元平的神情越發凝重起來。
這不是普通的妖怪,而是至少五百年的大妖!
“找死!”蛇妖男被白胡子老頭的態度激怒,血紅色的豎瞳冷冷地瞪向他,兩根毒牙自唇邊探出,一身妖氣幾乎凝成了實質。
“謔謔謔。”白胡子老頭完全沒有將蛇妖男看在眼裡,冷笑著道:“徒兒啊,為師今晚想吃蛇羹。上了年頭的蛇,肉才有嚼勁啊。”
郭明睿沒有說話,隻上前一步,無畏無懼地看向修為明顯高於自己的蛇妖男。
林徽真趕到樓頂的時候,正聽到這些對話。
林徽真看了看那個蛇妖男,竹葉青成精,妖丹一轉中期巔峰,差不多人修中開光期修士的修為,比他家鹵蛋要高一截。而那個散發著屍臭味的老頭,開光後期巔峰,半步融合,一身陰冷鬼氣與屍臭,仗地利之便,能夠發揮出融合乃至心動期修士的修為。
比起他們,張瓊穎這邊,也就那個陌生男人稍微夠看一點,人家起碼築基了。
林徽真推開天台大門的聲響驚動了正在對峙,戰鬥一觸即發的眾人。
錢琮清一扭頭,見是林徽真,眼睛登時就是一亮,大聲道:“師父!!!”
“師父?”錢琮瀾微微眯起眼睛,他家阿清什麼時候拜師了?還是一個同齡人?為什麼劉柯沒有報告這件事情?!
昏迷中的劉柯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鬼蜮的陰冷寒氣凍到了一樣。
“林同學……”張瓊欣喃喃,她之前試探過林徽真,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啊。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恐懼的樣子。
哦,對了,林同學有麵部肌肉僵化症,沒法露出更多的表情。
張瓊欣用力地咬住嘴唇,如果她還相信那句鬼話,她就是個傻子。
林徽真大步走來,無論前方好似捅了蛇窩一樣讓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還是郭明睿跟那個老頭一身陰氣森森宛如厲鬼降世的模樣,都不足以讓他有絲毫的動容。
林徽真目標明確,直接走向了葛濰濰。他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直接道:“葛老師,我有話跟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葛濰濰愣了愣,她遲疑地看了一眼前方對這邊虎視眈眈的蛇妖和鬼道妖人,搖了搖頭,直白地道:“現在不行。”
那個妖怪和老頭似乎很忌憚她的力量,即使她的修為遠不及他們,一時間也沒能攻破他們的防守。如果她離開,阿穎她們承受的壓力必然會增大。
“我有辦法助你們擊退這些家夥。”林徽真的聲音平靜,想要越級乾掉這條開光期修為的蛇妖和修了鬼道的活屍,指望其他人或是他們手中法器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倒是葛濰濰,她手中劍意,才是關鍵。
如果葛濰濰無法乾掉他們,林徽真就隻能夠冒險重修了。
兩千多條人命,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枉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