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郭明睿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口血來, 冷淡地道:“少廢話。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做的手腳。想奪舍我的身體,你問過我了嗎!”
白胡子老頭倏然冷笑, 半點也沒有被勘破陰謀的不安,陰測測地道:“老頭子需要問你嗎?”
郭明睿的臉色一變,身體開始顫抖起來,片刻後, 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少年的雙拳用力攥緊, 臉漲得通紅, 瞪向白胡子老頭的目光裡充滿了不敢置信。
顯然,他此時的動作都非出自本心。
傀儡蟲。
林徽真的嘴唇動了動, 一眼就看出了郭明睿此刻狀態的緣由。
他老家地球與天璟大世界無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林徽真還是從這個世界的修士傳承中, 看到了天璟大世界的影子。
傀儡蟲,屍煉之術,一向是邪魔道屍傀派慣用的手段。而郭明睿驅使惡鬼的手法, 卻讓林徽真想起了幽冥淵,同樣是邪魔道一品宗門。
這到底是殊途同歸,還是……本就係出同源?
“阿睿!”
郭明睿的身邊,一個半透明的身影出現,焦急地扶住郭明睿的肩膀。
半透明的身影昭示著她非人的身份,年輕漂亮的臉蛋和纖瘦的體型說明她死亡時年紀尚輕。
錢琮清驀地瞪大了眼睛, 脫口道:“顧彎彎?!”
錢琮瀾皺了皺眉, 自語道:“果然。”
女鬼回頭看了錢琮清一眼, 眼神裡有刹那的疑惑,但她卻顧不上其他,隻緊張地抱住了郭明睿的肩膀,惡狠狠地瞪向了白胡子老頭。
“你對阿睿做什麼了?!我警告你,不許傷害阿睿!”
“真是個禍害。”白胡子老頭瞟了女鬼,也就是彎彎一眼,抬手就是一掌,“果然還是應該死得徹底一點。”
林徽真臉色微變。
正在這時,葛濰濰動了。
原本呈現混沌的劍意陡然變得鋒利起來,片刻後又變得空茫起來,如荒野寥寥,似無邊深海。
這個大半時間都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女人倏忽間出現在彎彎的身前,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猛地揮下。
無形劍氣裹挾著蒼茫之意,以摧枯拉朽之勢擊向白胡子老頭。
那一刻,無論是正在與張家姐妹纏鬥的諸多厲鬼還是正在與薩元平鬥法的蛇妖都驀然變了臉色。
“該死!”白胡子老頭臉色微變,眼見著那道劍意撕裂之前掌風,直逼他麵門而來的時候,白胡子老頭咬了咬牙,掏出了那隻鬥法中始終不曾使用的左手,一掌拍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比起那隻又乾又瘦還長著屍斑的右手,老頭的左手完全可能稱得上白皙如玉,看皮膚也不像是老人的手。反倒像是年輕人保養極佳,不沾陽春水的手。
可就是這隻手,一掌拍下,直接打散了葛濰濰那一招山陬海澨的劍意,餘威不減,直接將葛濰濰擊飛出去。她的身體穿過彎彎,重重地砸在了郭明睿的身上。
葛濰濰一口血噴出來,臉色頓時慘白如紙。
“濰濰!”
張瓊穎猛地一劍揮開眾鬼,直撲倒地的葛濰濰。
“阿睿!”
彎彎驚叫一聲,下意識想要伸手抱住郭明睿,但半透明的雙手直接從少年的身體穿過,嘶啞的聲音裡充滿了心疼。
可憐郭明睿那營養不良的小身板,完全不如葛濰濰一個修行專挑深山老林,動不動就挑戰某某國家保護動物的預備役劍修,哪怕葛濰濰本身也就堪堪一米七,體重才一百斤出頭。被葛濰濰這一砸,本就動彈不得的郭明睿直接倒地,後腦勺哐當砸地,也不管傀儡蟲不傀儡蟲的了,他就這麼痛痛快快地昏了過去。
林徽真霍地看向白胡子老頭,眼瞳緊縮。
隻見到白胡子老頭用來撕裂劍意,重傷葛濰濰的那隻左手,從食指開始,一直到小指,整整齊齊地劍意截斷,但截口處卻沒有鮮血流出,紫黑色的霧氣絲絲縷縷地湧了出來。
隨著紫黑色的霧氣湧出,老頭左手上的皮肉開始腐爛,肉塊鮮血“劈裡啪啦”地從手骨上脫落,裹挾著紫黑色霧氣的血肉掉落在地上的時候,水泥天台的地麵上發出“嘶嘶”的聲音,完整的地麵直接被腐蝕出一個個窟窿來。
老頭的左手,不消片刻間就隻剩下嶙峋掌骨以及拇指指骨。而那老頭手掌與手腕相接的部位,林徽真清楚地看到,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與質地。
掌骨白玉瑩瑩,而腕骨昏黃平凡。
如果說白胡子老頭左手的掌骨與拇指指骨是宛如玉質的工藝品,那麼,他的腕骨就是不知風化多年的腐朽人骨。
那隻手,不是老頭自己的,而是他後來接上的!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紫黑色的霧氣,不是普通的陰氣、妖氣、瘴氣,而是——
魔氣!
無論是仙修還是魔修,都是人修。魔修有屬於自己的功法傳承,隻所行非道,其言行舉止不容於正道,才被歸之為魔道。
亦有修士心境有瑕,運功失當而走火入魔。雖稱之為入魔,最多讓修士神誌癲狂,真元混亂,瘋瘋癲癲而已。
但這些深紫色的魔氣,帶有強烈的腐蝕性,卻不是修士入魔,抑或魔修運轉本身真元能夠轉化出來的。
因為會有這樣魔氣的,是魔族。
太古洪荒之時,神魔對立,神造仙,魔造妖,後有人,人死而化鬼。
十萬多年前,以神器為陣眼,四方結界的誕生就是為了封印域外天魔。而在林徽真第二世,前魔尊也就是他現哥夫奪取了四方結界陣眼之一的昆侖鏡,結界崩潰,林徽真第二世最後的記憶便是域外天魔入侵天璟大世界,肆意殺戮嗜人,而偌大天璟大世界,無一人可堪敵手。
所謂域外天魔,其實就是魔。
現在,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老家地球上會有魔?或者說,魔的一截掌骨?
雖然隻有林徽真一人看出了那截骨頭的底細,但這股不同於普通陰氣但格外恐怖的魔氣散發出來的時候,還是讓在場眾人紛紛色變。尤其是正跟薩元平死磕的蛇妖男,幻化出來的尾巴尖都繃直了,根本顧不上其他,一個甩尾退開了十丈遠,殷紅豎瞳警惕地瞪向了白胡子老頭。
蛇妖男緊緊地盯著白胡子老頭的左手,下意識看了錢琮清一眼,嘴唇動了一下,再看向白胡子老頭的眼中滿是殺意與貪婪。
白胡子老頭的臉色已經徹底陰沉下來。他低頭看著剝離了所有血肉的手骨,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緩緩道:“葛家丫頭,你倒是有幾分本事,老頭子對你有些興趣。”
張瓊穎神情緊繃,身體一動,直接將身後重傷,正艱難地從郭明睿身上爬起來的葛濰濰擋在身後。
“不過……”白胡子老頭話鋒一轉,漸漸湧出渾濁血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瞪向了林徽真,厲聲道:“比起她,老頭子更對你身上的秘密感興趣。”
話音未落,白胡子老頭瞬息間已經出現在了林徽真的麵前,滿是屍斑的枯槁右手直接向林徽真的喉嚨抓來。
林徽真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速度,現在的他根本躲不開。
輕傷,亦或是重傷?
可惡!若他知道這世上有魔物,再怎樣擔心身高,他最起碼也會選擇引氣入體。有身高危機,總比此刻性命攸關,他卻拿不出什麼保命的法寶強。
“林同學/師父!”
眼見著白胡子老頭枯黑的指甲就要抓進林徽真頸項血肉的時候,一個黑影猛地竄出來,直接撞開了林徽真,直直地迎上了白胡子老頭。
不過幼貓模樣的黑貓一爪拍開林徽真後,抬爪就狠狠地撓向了白胡子老頭。電光火石之間,白胡子老頭已經認出這隻黑貓就是傷到了他分-身傀儡的那隻古怪貓妖。
拚著右手被貓妖爪鉤狠狠割破的傷勢,白胡子老頭揚起了魔氣縈繞的左手。
小小身體正因慣力飛在半空中的黑貓猛地一扭腰,他也跟著揚起了一隻前爪,毫不猶豫地拍在了那隻白玉瑩瑩但縈繞著紫黑色魔氣的掌骨上。
林徽真被黑貓推得踉蹌了一步,還沒站穩身體,他的臉色已經變了。林徽真的眼瞳猛地收縮,脫口道:“鹵——”
“轟——!!”
驚雷一般的聲音在雲城二中教學樓的天台上炸響,白胡子老頭腳下的地麵直接裂開了無數條裂縫,半個樓頂砸進了下方的樓層。
幸虧教學樓的頂層是音樂教室和舞蹈室,眼下並沒有人在裡麵練習。不然這一下,不知會砸死多少人。
然而,比起鹵蛋居然跟手持魔骨的老頭拚了個不相上下,天台跟著坍塌了一半的聲勢,讓林徽真咽下差點從唇邊溜出去的“蛋”字,隻顧瞪大了眼睛,傻愣愣看著眼前一切的,卻是在泥塊灰塵裡徐徐垂落在身後的黑色長發,以及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夠在心底細細描繪的背影,還有那讓人思之不忘三百多年的寒蘭香。
之前的黑貓已經不見,轉而站在那裡的是一個身量高挑的俊美青年。青年一身勾勒著蘭花紋的藍色窄袖錦服,貼合身體的衣袍勾勒出青年頎長而瘦削的身型,交疊的雙手抵住了老頭縈繞著紫黑色魔氣的手骨,堪稱秀美的臉上儘是一片肅殺之色。
林徽真愣愣地看著那個背影,喃喃道:“季……蕪修?”
林徽真下意識往地上看去。
鹵蛋呢?鹵蛋呢?鹵蛋呢?
千萬彆告訴他,鹵蛋就是季蕪修!
或者,鹵蛋化形的時候隻是碰、巧變成了季蕪修的模樣?
林徽真一陣頭暈目眩,仿佛有人在他的喉嚨裡放了一把火,燒得他口乾舌燥。
而在這時,疑似季蕪修的青年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