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521發出了聲音。
沈醇緩緩鬆開了握住的手道:“沒燙到吧?”
“沒有。”齊語白縮回了手指有些驚疑不定,卻不好再度問出口。
“這金桔雖甜,卻也不要吃太多。”沈醇笑道,“要不然口舌易生瘡。”
“是。”齊語白指尖掐入了掌心,他確定自己剛才沒有聽錯,對方叫的不是思琪,而是另外一個名字。
是他曾經喜歡的人,名字裡也有白字?還是說他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蘭月起身,欲蹲身時沈醇開口道:“一會兒水涼了再收拾吧。”
“是。”蘭月心神同樣提的很高。
“你來了癸水應該不能騎馬。”沈醇笑著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必了,謝謝大王。”齊語白心神不定,可從他的麵色上看,又看不出什麼端倪。
匕首的事是這樣,身份的事也是這樣。
“那就安頓一下隨你一同入草原的人。”沈醇起身道,“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外麵的侍從和侍女說。”
“是。”齊語白見他起身,同樣起身問道,“大王要走了麼?”
“開春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沈醇伸手托著他的臉頰笑道,“雖然陽光不錯,但外麵風大,出去要好好穿鬥篷。”
“是。”齊語白顧不得他的舉動,隻覺得思緒萬千理不清邊際。
“真乖。”沈醇笑道,“傳言思琪公主驕橫跋扈,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不想竟這麼乖。”
“人口相傳,總有失實之處。”齊語白思忖著自己的態度,或許真的是哪裡露了端倪?
“原來如此。”沈醇手指輕輕撥過他的耳垂,引的上麵的耳墜輕輕晃動,也讓齊語白心中好像被什麼輕掃了一下,“午飯等我一起。”
“是。”齊語白輕輕垂眸道。
“你若不等我,可是要罰的。”沈醇低頭輕輕親在他的臉頰上。
“不會。”齊語白手指微微勾緊道。
行房可避,這樣的親密卻不必避。
“那我先走了。”沈醇鬆開他轉身,聽著背後相送之聲,掀開厚重的帳子時留下了那個稱謂,“語白。”
齊語白身形微滯,卻已經不見那道身影,他看向了一旁的蘭月道:“他剛才是叫了我的名字對吧。”
“是,殿下。”蘭月深吸了一口氣道,“大王可能已經知道代嫁之事了。”
“京城防備嚴密,他是如何知道的?”齊語白扶著桌子坐下。
知道了卻什麼也不說,是對尚朝此舉不在意,還是並未將尚朝的伎倆放在眼裡?
“或許是在宮城之中也有眼線。”蘭月說道。
“隻能是如此了。”齊語白說道,“他既有籌謀,樓關退兵之事就並非是畏懼,而是蓄勢待發。”
“可他既知殿下身份,又能圖謀什麼呢?”蘭月問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
齊語白輕輕蹙眉道:“我亦不知。”
他向來以女裝示人,母後親族皆亡,無權無勢,從替嫁之事便可看出他是任人宰割,實在是沒什麼可圖。
即便是京城宗室親族娶妻也不會選擇他,因為連唯一的父皇都不太喜歡他,帶不去任何榮耀,也不可能成為尚朝的威脅。
被如此替換,按理來說該生氣的,可他似乎也不氣。
齊語白自認心思細膩,對旁人心思總能猜測上五六分,如今對那人的心思卻不敢猜上一分。
“罷了,既猜不透,便隻能以不變應萬變。”齊語白勉強將此事拋開道,“你將隨行人員名單拿過來給我。”
“是。”蘭月匆匆去了。
齊語白看著人員,從其中篩選著皇後安排的人手,打發去遠的地方做活,其餘的工匠則篩選出來放在了一旁:“對了,溫相之子何在?”
“就在王帳附近,隻是隨從安置,也沒有人管他。”蘭月說道,“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隨我去見他吧。”齊語白起身道。
溫相乃是純臣,其子嗣更是勤奮上學,溫相之子溫瑞卓更是京中名士,人品出眾,此次陪嫁,真可謂是無妄之災了。
“是。”蘭月說道。
……
京中眼線521:【宿主,您這不還是露餡了?】
【總不能讓他一直以為我對什麼思琪公主有意。】沈醇說道。
【也對哦。】521恍然大悟,【所以您是故意的?】
【剛開始不是。】沈醇進了議事的大帳道。
剛開始隻是鬨著玩,沒想到直接讓他心神恍惚了。
原世界線中記錄的齊語白隻是心機深沉,以女裝掩飾成長,對帝王之位誌在必得,但自幼喪母,被逼無奈隻能以女裝示人,說明繼位的皇後和所謂的嫡公主對他應該很有威脅。
雖然不至於明麵上做什麼,但暗地裡的磋磨想必不少,他在京中大概也是如此恭順小心,才能活到成年罷。
【你怎麼給他選了這種身份?】沈醇問道。
【這是白白自己同意的。】521說道,【名字一樣。】
沈醇怔了一下笑道:【好吧。】
“大王。”帳中親貴紛紛行禮。
“坐吧。”沈醇走到了主位道。
“大王,尚朝帶來的種子已經紛發了下去,隻是那些耕種的圖紙講的太模糊了些。”一位親貴說道。
“此行尚朝來人不少,詢問其中擅長的人,帶到各處傳授經驗。”沈醇沉吟道,“溫瑞卓應該也擅長此道。”
“他不是什麼世族大家?”一親貴說道。
“諸位親貴不也會喂馬牧羊。”沈醇說道,“其他世族不知,尚朝溫家極重農桑,族中弟子年年要參與耕種,精通此道。”
“溫家如此,倒是尚朝之幸。”親貴說道。
“尚朝之幸,不也被他們送來了南溪。”另一位親貴道。
“那就是我南溪之幸。”幾位親貴道。
“耕種之道可學,但不可破壞牧場,還有一點。”沈醇輕輕斂眸道,“耕種之前先育苗,確定種子可用。”
“難不成尚朝會給種子作假?”一親貴問道。
“作假倒不至於,但其中若是摻雜了炒熟的種子,一年到頭精力就白費了。”沈醇說道。
“大王思慮周到。”諸位親貴說道。
冰雪消融,草原生長,不僅僅是耕種,還有很多牧民的生計問題需要探討,草原上新長出的牛羊也需要更大的草場來消化。
各方統籌搬遷的問題都是身處王位的人需要探討解決的。
大帳之中定下一項項決策,齊語白披上鬥篷走出帳篷時以手遮擋,看到了茫茫無際的草原時,竟覺得心胸開闊了起來。
此處帳篷雖比不得京中雕廊畫柱奢華,卻比那處開闊得多,附近有人巡邏,遠處可見有人打馬放牧,遠眺時更可見藍色瑩瑩,似乎遠接天空,風吹過時帶著水汽和青草的甘甜。
“王後。”過往的侍女行禮。
齊語白點頭,隨蘭月一同前行,隱隱可聽身後竊竊私語。
“王後好漂亮。”
“尚朝的衣衫好像畫中仙人穿的一樣。”
“人也生的像畫中的仙人一樣,一點也不似我們一樣粗糙。”
蘭月抿唇輕笑了一聲,齊語白輕咳一聲,此處民風不似尚朝,也不講究女子未婚前不可見外男,民風淳樸,倒是比京中自由許多。
蘭月帶路,齊語白靠近溫瑞卓的帳篷時,遠遠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這個字念草,草原的草便是這個字。”聲音溫潤儒雅,帶著全然的耐心。
“這畫好漂亮。”
“原來這就是字。”
“那牛羊怎麼寫?”
“我來教你們。”那道聲音說道。
齊語白走了過去,伸手攔住了蘭月的聲音,看到了空地上正與孩童們蹲在一處的青年。
他著京中簡裝,衣袍放在了腰處,墨發以玉簪豎起,雖未處樓閣之中,筆墨之旁,與名士做伴,卻好學儒雅,自有名士風流。
齊語白在京中時曾遠遠見過溫相,已覺大家,隻遺憾自己不能身為皇子,受教於他,後聽聞其子詩詞歌賦名氣遍布京城,皇子們爭相結交,其卻隻與三皇兄結為摯友,他仍未有幸得見。
如今見了,其與多位幼童相處時全無身份顧慮,反而樂於施教,若留於京中,日後必是桃李遍天下之人。
可惜……
一個小童不太專心,左顧右盼時看了過來,齊語白來不及躲避,已聽那處稚嫩童言:“王後?”
他一出聲,其他孩童紛紛看了過來,發出了驚歎:“真是王後麼?”
“王後好漂亮,像仙女一樣。”有人說道。
溫瑞卓聞言起身,在看到立在一旁的人時麵色一頓,放下了衣擺近前行禮道:“不知王後駕到,臣失禮。”
“無妨。”齊語白道,“倒是我打擾了你們。”
“臣不過是閒暇時教他們兩個字玩。”溫瑞卓與他保持著距離說道。
“你見是我,也不驚訝。”齊語白道。
他不常出現,齊思琪作為帝後愛女,卻經常出現在宮宴之上,溫瑞卓必然見過。
“父親臨行前叮囑,殿下切勿憂心傷神。”溫瑞卓說道。
“王後,你為何會憂心傷神?”一孩童湊近了問道。
齊語白低頭時有些猝不及防,身邊孩童雖皮膚粗糙,頰帶紅暈,眼睛卻清澈見底,童稚可愛,還未染上這世間的塵埃:“我未曾憂心。”
“王後生的像仙女一樣,自然要像仙女一樣開心。”
“王後要來,大王可開心了!”另一孩童說道。
“王後與大王之前並未見過,怎麼就開心了?”蘭月戳著一個孩童的小臉問道。
“聽說王後要來,大王命人重新搭了王帳,跟爹借著風雪獵了許多狼,說是怕王後凍著。”
“正是正是!”
“我爹娘說以往和親的人皆是送來的,大王著急,直接自己去接了。”
“王後生的好看,大王肯定喜歡。”
齊語白聽著童稚之語,不覺心中暖融,就好像晨間金桔的甘甜淌進了心裡一樣:“好,我不憂心,你們很喜歡大王?”
“嗯。”孩童們紛紛點頭。
孩童稚嫩,憑天性定喜惡,誰待他們好,他就喜歡誰,誰待他們不好,自然躲得遠。
能讓孩童交口稱讚,穆倫這個大王做的甚好。
“王後,你會與大王生小王子麼?”一個小姑娘仰頭問道。
齊語白一滯,溫瑞卓開口道:“王後,童言無忌。”
“無妨,誰教你們說這種話的?”齊語白低頭問道。
“爹娘說草原上有了王後,很快就會有小王子降生了。”孩童們仰頭道,“王後,你會生小王子麼?”
對上這樣的童稚之語,齊語白竟有些騎虎難下。
“誰說是小王子,說不定是小王女呢。”身後傳來一道帶笑的話語,齊語白身形一滯,卻見身邊孩童皆是歡笑著跑了過去。
“大王!!!”
“大王好。”
“大王是來接王後的麼?”
“你知道的太多了。”沈醇伸手捏了捏那男孩兒的臉道,“心思要用到騎射上。”
“是!”男孩兒仰頭笑道。
齊語白回身時便見男人被孩童包圍的模樣,他生的俊美風流,心思不露人前,可與孩童說笑的模樣,卻讓人發覺他不過是未及弱冠的青年。
沈醇察覺目光抬頭,將擋路的兩個孩童拎起放在了旁邊走了過去,手輕貼他的臉頰道:“在風口站了許久。”
齊語白見他近前回神,思緒已然亂了:“隻出來了一會兒,大王議完事了?”
沈醇伸手攏了他的鬥篷道:“到午飯時間了,我到帳中找不到你,聽說你到這裡來了。”
“工匠之事我不宜安排。”齊語白同他說話時,不知為何有一種旁若無人的感覺,“溫相之子乃京中名士,不宜與工匠安排在一處。”
沈醇看了過去,立在一旁的青年執手行禮道:“大王。”
他未著南溪服飾,而穿京中衣物,氣質溫潤儒雅,即使遭了橫禍,來到異國他鄉,也未見頹喪愁苦之態,的確是名士。
他沒見過齊慕瑾,不知道他眼光好不好,但這樣的人被困在京城內宅之中可惜了。
“聽聞你除學問外還擅長耕種。”沈醇說道。
他並非疑問,而是肯定,溫瑞卓得其視線,略感壓力:“是。”
他不認為自己的名聲能傳至草原,卻聽過此人連破虎門關和樓關之事,心思之深,非他所能揣測。
“你是王後的陪嫁,日後便是南溪人,可有意為我效力?”沈醇問道。
“簡玉不善政事。”溫瑞卓回答道。
“不是讓你從政,而是傳授各分部耕種之事。”沈醇笑道,“你可願意?”
“這……”溫瑞卓略有遲疑,耕種事關國家大事,即便尚朝帝王為國泰民安舍了他,他傳授此處,豈不助紂為虐。
齊語白見他遲疑,想要開口,卻又發現不知從何說起,他其實與溫瑞卓處境一致,都想著自己還是尚朝人,可旁觀時才發現那樣的想法有些執拗,因為沒有特殊的機緣,他們便已經算是南溪人了,說是返回故土,又怎麼可能回的去。
反而是太後才是活的最明白的那個人,但想要放棄,又心知放不下。
“你慢慢思索,我們先回去吧。”沈醇拉了他的手道。
齊語白順著他的步伐前行,輕輕回頭道:“是。”
“你與他有交情?”沈醇看著他的動作問道。
齊語白回頭對上他的視線道:“以前從未見過。”
“思琪公主常出現在京中宴會之上,溫相之子又是京中名士,便是不曾近談,也該遠觀過才是。”沈醇扣著他的手笑道。
齊語白掌心溫熱,心中輕動:“你既已知道,何須戲弄我?”
“隻是想看看你還能尋出何種方法辯解。”沈醇牽著他笑道,“台階。”
齊語白跟隨他踏上大帳的台階,入帳時問道:“你何時知道的?”
簾帳被沈醇揮手落下,蘭月被隔在了帳外,沈醇看著他道:“你想我何時知道。”
外麵冷風被隔,齊語白對上他的視線,不知為何覺得心神緊張了起來,那些童稚之語猶在耳側。
王後要來,大王可開心了。
知道王後要來,特意去獵了許多狼皮,以免受凍。
他想他何時知道呢?
“此事還能斟酌商定麼?”齊語白開口道。
“說的遲了你要傷心,說的早了你又想的多。”沈醇捏著他的臉頰笑道,“可不得找個你我都滿意的好日子。”
“你!”齊語白心神不定,已被擁入懷中。
即使鬥篷包裹也未有的暖意傳來,他輕輕掙動,卻聞耳邊輕語:“我一開始就知道是你,若不是你,我要什麼公主和親。”
齊語白眼睛瞪大,心臟驟暖,那一刻竟難以言說自己的心情,原來是得知他來,所以才開心的麼?
這一切都與齊思琪無關,這個人的心思都是因為他。
懷抱輕退,沈醇看著懷中輕怔的人低頭,呼吸輕聞,齊語白與他對視,視線想要輕移時被輕輕扶住了下巴,雙唇貼上,被擁緊時手指抓緊了他的衣帶。
睫毛輕垂,迎接著他細細密密的親吻,
心臟跳的讓自己心慌又臉熱。
遠嫁來此,新婚之夜是因為他,歡欣雀躍是因為他,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因為齊語白這個人而已。
因為想要他,所以才是他和親……
不,不對,也就是說是因為對方想要他,所以他才不得不改嫁,來到這裡!
懷中之人微僵,沈醇抬頭察覺他眸中情緒時知道他反應過來了:“王後似乎心神不寧。”
齊語白對上他的笑臉,頓時覺得十分可惡:“妾身從未與大王見過麵,大王為何要我和親?”
“尚朝元後家族上下品行上佳,我想她的女兒應該也不錯。”沈醇鬆開他笑道,“堪為我南溪之後,與其鎖在深宮被那些人磋磨,還不如來此處自由自在。”
齊語白輕怔,原本的問責之心已然消失不見。
原來如此,他崇尚他外祖家,縱使世人皆認為其貪汙受賄才會被帝王抄家,他卻說家族上下品行上佳,所以才以王後之位為聘。
他若真是女子,能得他如此看重相待,也算是一個好歸處,可他卻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