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瑾在睡夢中,讓老賈叫醒。
他坐起來,打著哈欠問:“又有什麼事啊?”帶兵真不是人乾的事,成天三更半夜被叫起來。
老賈說:“沐羆在山上逮到了鄭縣尉全家,從他的長子口中審出了地道所在。那小子是個慫包,挨了幾拳,就什麼都招了。這會兒沐羆、沐熊、賴傑、賴烈他們正等在外麵。”
賴瑾說:“讓他們進來吧。”
幾個千總進屋,見到賴瑾披頭散發地坐在塌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絲毫不敢小瞧自家將軍,恭敬地抱拳行禮,然後低下頭,等吩咐。
賴瑾懶洋洋地看了他們一眼,揮手,“去吧,悄悄的,不要打草驚蛇。”
幾位千總抱拳領命,出了帳篷,簡單地商量接下來怎麼分配作戰任務。
由賴烈在外麵佯攻吸引注意力,沐羆、沐熊、賴傑各派一個佰長帶人摸進去,留一些人守住入口,其餘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奪下大門。沐羆、沐熊、賴傑三人帶著手下的兵卒,緊跟在先鋒隊伍的後麵進去。待大門打開後,賴烈從正門攻進去。
戰機耽擱不得,要是叫塢堡的人發現,怕是就要泡湯了。或者等到其他千總趕回來,又得分走不少功勞。他們三兩下商議妥當,沿著鄭縣尉出來的路,悄悄地摸進塢堡中。
……
各大豪族的人圍著塢堡,輪番上陣,攻了兩天,死傷不少,仍沒把塢堡攻下來。
饒是他們人多,能夠輪番上陣,攻到現在仍不免有些疲軟。
主人家想要立功搏位置撈好處,底下的家兵、壯仆、臨時從依附他們的莊戶人家征調來的壯丁,除了得幾個賞錢,吃兩頓飽飯,再沒有其它好處。他們在有主家督促的時候,隻能賣命往前衝,夜裡主家都回去歇著了,進攻便成了做樣子。
主家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們去。反正,目的隻是為了耗著塢堡上防守的人沒法休息,等塢堡的人抗不住以後再行進攻。再就是多耗一陣子也無妨,等到把賴瑾的大軍耗走,能少一個瓜分塢堡的。兩萬大軍囤在這裡,又背靠成國公府,若是現在攻下塢堡,隻怕大頭都得讓他們拿去。
塢堡外,一群人大喊著:“衝啊——”、“殺啊——”聲勢浩蕩地往前衝,待跑到弓箭能射到的地方,弓箭手象征地射箭,投石車繼續投石。
拿刀的、扛攻城梯的,喊得嗓門震天響,聲勢十足,看到箭落到身邊就又退回來,歇兩下,又一起喊著衝啊、殺啊往前跑,來來回回格外忙碌,給對方沒造成任何傷亡。
突然,塢堡中響起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殺——”慘叫聲、喊殺聲、兵戈碰撞聲混在一起。
攻城的人停下來,滿臉茫然地看向塢堡圍牆上方:誰攻進了?裡麵怎麼打起來了?內訌嗎?
在帳篷、棚子裡休息的各豪族主事的人,聽到喊殺聲,醒了,吩咐守夜的仆人去看看什麼情況。
仆人去到塢堡下方,見到穿著黑色甲衣的人在牆頭上跟鄭氏塢堡的人打成一團,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為看花了眼。
那些黑色甲衣是朝廷軍伍的正規甲衣,式樣跟鄭氏塢堡的牛皮甲衣一模一樣。不過,鄭氏塢堡的甲衣是牛皮色,而這夥人的甲衣漆了黑漆,這是北衛營的著裝,也是駐紮在塢堡外的鎮邊大軍的裝束。南衛營的甲衣也是這樣的款式,但漆的是紅漆。
仆人看清楚後,飛奔回去稟報。
……
賴瑾聽著遠處響起的打殺聲,心頭掛記著事情,睡不著,琢磨片刻,又讓人去把幕僚叫來。
不一會兒,方士澤、周溫、餘修、崔吉都進到了帳篷中。
在外堵鄭縣尉的千總們收到消息,陸續趕回來,見過賴瑾後,立即帶著自己的人手去支援戰鬥。
賴瑾跟幕僚們商議:“那些豪族攻打塢堡死傷不少,要是隻撈著幾個官位,怕是會有怨言。我們往後運輸物資錢糧都得經過長嶺縣,不好鬨僵。”
幾人聽明白了,這是要分好處。
方士澤已經不出謀劃策了,直接問:“公子意欲如何?”
賴瑾說:“此地情況不比匪寨。山匪們都是無根浮萍,投軍是個好出路。鄭氏一族世代紮根於此,無論是自己的族人,還是底下的莊戶都不缺忠心之人。這些人要是收進咱們軍中,隻怕會留下隱患,倒不如留給當地豪族去分。”
崔吉說:“如此一來,運糧的人手可就不夠了。鄭氏塢堡中的糧可不少。”
周溫有不同的看法:“正值秋收,到邊郡還要走十三個郡,收糧不難。即使後麵買不到糧,我們現在的糧,也夠大軍撐過冬天。”
方士澤想了想,問:“公子的意思是,隻取貴重之物,待再過幾郡之地,再行購買?”
賴瑾說:“我們的負重拖累了大軍行進速度。越往後,山路越難走,還有山匪要剿,故此,大軍隻帶行軍和過冬的糧。餘下的糧食,方先生,由你來調度。一句話,糧,多多益善,儘管往邊郡運,我都能消耗得完,買糧的錢……”他指向塢堡:“除了發放軍功獎賞的,都留給你。”
方士澤點頭表示同意:“如此一來,調用當地豪族的人手運糧,也毋須擔憂擾亂軍中。”他說完,又不放心自己留下,讓賴瑾自己帶兵走,隨即一想,賴瑾哪輪得到他操心。他留在賴瑾身邊,已無用武之地,留在後麵籌備糧食軍需,更能派上用場。他抱拳道:“遵命。”
賴瑾又把一些瑣碎事交給幾個幕僚去辦,再把眼下的事情從腦子裡過了遍,確定沒什麼遺漏,這才安心休息。
因為事情都交給了幕僚千總們在應對,又有方士澤接手了整個後勤供應,這從旁人看來,怎麼都像賴瑾不管事,還貪財,把塢堡裡的金子、銅錢、布帛毛皮、珍玩奇物搜刮得一乾二淨。
可塢堡是鎮邊大軍拿下來的。他們先前剛打下三個匪寨,這會兒又拿下一個塢堡,軍威正盛,沒誰想去觸他們的黴頭成為下一個鄭縣尉。況且又不是沒得分,怎麼算,他們這一趟都是大賺,因此沒誰有怨言,甚至投其所好,給賴瑾送了許多珍玩奇物,客客氣氣地把他送走。
賴瑾收下禮物,笑得見牙不見眼,對送禮的豪族說:“此番全仗方先士和幾位幕僚之功,不過,他們的功勞就是本公子的功勞。”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客氣的模樣。
方士澤陪伴在側,除了微笑,無任何話可說。
賴瑾又說:“方先生,你留下,用在塢堡裡收繳到的錢財多買些糧,買上三五年的也無妨,都運來哈。”
方士澤麵色僵硬地點點頭。
眾豪族麵上恭敬,心裡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三五年的糧?糧食囤上三五年,早陳得不能再成,不知道黴爛多少了。
大軍休整兩天,繼續往邊郡去。
這番耽擱,在長嶺縣耗時十餘天。
千總賴華、沐翔已經押著禿頭嶺的鄭弘、舞姬、英國公府的柴伍、壯仆,以及一批出自英國公府的皮甲、兵械回到京中。
英國公府三公子柴絢扶植山匪,劫殺成國公府嫡子賴瑾的事情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皇帝聽到奏報,第一反應是不信。這要是真的,柴絢是瘋了吧!姓沐的那群瘋狗,因為沐弦,把陳王滿門給屠了。要是柴絢把賴瑾宰了,成國公府不跟英國公府拚命才怪。第二反應就是,多半是真的。賴瑾渾不吝,柴絢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倆在朝堂上打架那事,還曆曆在目。柴絢在朝堂上露腚,淪為笑柄,那等奇恥大辱,能忍賴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