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緒手底下有十萬南衛營精銳、五萬鐵甲禁軍,他們除了使用的武器比不過沐瑾的軍隊,體格、戰鬥力都絲毫不差,如今被逼到絕境,所有人都豁出性命朝著山頭發起猛攻。
一十多萬大軍不要命地往上撲,前麵的人剛倒下,後麵的人就又衝了上來。
落石、滾木都絲毫不能阻擋他們往上進攻的腳步。泥濘山路又濕又滑,格外難爬,許多人摔倒後又爬起來繼續往前攻,摔得滿身、滿臉的泥,再配上那凶悍發狂的表情,宛若噬人惡鬼。
有許多人滑倒後摔下斜坡、山崖,旁邊的人見著後,更是凶焰大增,不管不顧地往上攻。因為路過於難走,許多人抓著地上的草根、石頭往上爬,遇到實在上不去的地方,後麵的人把肩膀借給前麵的人踩著往前。
在這樣悍不畏死的攻勢下,哪怕一批接一批人的倒下,攻進隊伍仍舊在朝著山頭、出山的小路發起猛攻。
柴緒在後方看著大軍進攻的勢頭,心頭百味陳雜。若是攻長嶺關,他們能在這樣的勢頭,他何需冒險入山林,迷路在此。他又覺欣慰,此戰一出,底下的兵將們打出血氣,那才是真正的出鞘利刃,可戰之兵。以後沐瑾休想再在他跟前以少勝多。
楚尚帶著大軍守在山頭,親上前線殺敵,指揮大軍狠狠還擊。
楚銘還帶著大軍在搬柴緒大營的糧食,若是因為對方攻勢凶猛就撤了,底下運糧的兩萬大軍遇到這支突圍出去的宛若餓狼般的隊伍,會被撕得連渣都不剩下。
柴緒的大軍從早上攻到下午,終於爬上山頭,與山頭上的守軍展開猛烈廝殺。守軍站得高,居高臨下,又是按照伍、什、佰以單位重盾兵、刀兵相配合,哪怕遇到對方這樣的攻勢,打起來仍舊占據上風,將爬上山頭的敵人一波波斬於刀下,將屍體踹下山去。
雙方一場血戰,一直打到天色黑儘,每個人都淋得渾身濕透,又累又餓。
陰雨天氣再加上林子裡的草木遮掩,入夜之後是真黑到伸手不見五指。雙方都摸瞎,隻能停止攻擊,等待明日再戰。
楚尚這邊還好,之前為了燒對方的魚網,備了很多火把、火油,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煤炭濕了難以引燃,澆上火油再生火,費點勁,倒也把篝火生起來了。山上有防禦工事、有帳篷,總還有個能遮風蔽雨的地方。
受傷的士兵們趕緊連夜抬下來,沒受傷的把濕衣服脫下來烤乾將盔甲晾上,明日還要再戰。
斥侯裹著防水布做的雨衣蹲在隱蔽處,盯緊山下的動靜,就怕對方趁夜偷襲。
柴緒淋得渾身濕噠噠的,點著火折子,走在退下來的兵卒中,對眾人叫道:“孤與諸位共存亡同生死,此戰,生死之戰,殺出去就生,殺不出去,孤與諸君共葬青山埋忠骨!”
眾人對於陷在此地,心中不是沒有怨言,可當他們看到同樣渾身濕透的太子時,滿心的怨氣瞬間就散了。太子非行武出身,遇到的對頭卻是當世罕見的將才,威遠侯、博英郡侯、楚尚,這些哪個不是軍功出身戰功赫赫,甚至南路大軍十幾萬人之眾,讓沐瑾領著幾萬人打了個全殲,長嶺關又是那麼個陣勢,想要強攻,隻會比現在更慘。此戰艱難、凶險,太子與他們一同進山,同吃同住,一起澆著雨,又豈能責怪於他?乾糧已經所剩無幾,讓雨都快泡爛了,他們也隻能囫圇著吃下去,冷了,也隻能一群人縮在滴滴答答直掉雨滴的樹下,頂著披風、寬大的樹葉擠作一堆取暖。
初春時節的山裡,哪怕歇在避風處,也是凍得冷氣直往骨頭縫裡鑽。哪怕是一十來歲的青壯漢子,也扛不住這冷氣,凍得絲絲直抽氣。
難熬的一夜過去,有很多傷員不治身亡,有一些病著的人,在夜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有更多的人打起了噴嚏流起了鼻涕,比起昨天的氣勢洶洶,所有人都顯得萎靡不振,卻還是隻能把剩下的一點乾糧吃完,再從岩石下的水窪處捧水喝了解渴,之後整理軍隊,再一次發起猛攻。
攻不出去,就真的隻能死在這裡了。
下著雨,雲遮霧繞,星星月亮太陽全看不見,想辨彆方向都難,這時候繼續往山裡去,隻會越繞越深,困死在裡麵。
楚尚在大清早收到消息,得知楚銘他們打著火把連夜搬空對方的大營,趁著對方還沒攻上來,立即下令撤退,固守長嶺關。
禁軍和南衛營大軍的戰鬥力有多強,瞧瞧沐瑾帶出來的北衛營大軍就知道了,昨天一通交手,占儘天時地利,仍舊傷亡不小,今天若再繼續堵下去,興許能把柴緒的軍隊折在這裡,但自己帶來的這些人隻怕也回不去了。
沐瑾目前沒有往外擴張的打算,打仗隻是求財,楚尚自然不會違逆沐瑾的意思,拿著大軍的性命跟這麼一群困獸拚命,麻利地撤了。
柴緒大軍再次發起進攻,卻沒有遇到絲毫阻攔,原本以為是有埋伏、詐計,卻沒想到攻到山頭上,隻看到撤光的營地,毀掉的防禦工事,探子沿著山道對快地奔下山探路,之後又回來稟報:“太子,他們撤了,一個人都沒有。”
柴緒立即明白事情不對勁,他當即下令北衛營大軍留守山上,占住山峰,不要讓對方再奪回去,讓禁軍火速回大營。他為了穩住軍心,也守在山上,迎著風,站在高處,讓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
他凍得鼻涕猛往下淌,哈欠一個接一欠,也隻能硬挺著。
這裡離駐軍大營有一十多裡路,即使用跑的,一趟來回也得兩個多時辰。
他想著沐瑾總是罵博英郡侯他們不敢人事,留下傷兵,再加上他帶出來的都是精銳,趁著等消息的空檔,又安排人去山林裡把傷兵、病倒的人都抬出來,先行送下山。
中午的時候,前往大營的禁軍回來稟報:“太子,大營空了,糧食、帳篷、所有物資全沒了。我們遇到遊蕩的騎兵,得知長嶺關守軍襲擊了大營。”
柴緒聞言腳下一軟,差點癱倒。沒吃沒喝沒帳篷,還怎麼守住長嶺山?難怪對方撤了!他不敢把這麼一支疲累交加還病著的大軍留在山上,等著從就近的縣城調糧,不難,說不準什麼時候對方就再次攻過來,隻能下令所有人撤往離此七十裡地的縣城。
柴緒的大軍撤走後,藏在隱蔽工事裡的小股隊伍、探哨這才飛奔去報信。
這一片山林離進山的口子不遠,對方剛進來,士氣正勢,是戰鬥力最強的時候,因此隻打算用這裡的迷宮陣和陷阱消耗下對方,大部隊都撤了,退守第一道防線,隻留下擅長隱蔽、搞突襲的人員和斥侯在這裡探聽消息,瞅準時機給對方添點亂。
如今對方撤完了,連傷病員都抬走了,隻在山裡留下了滿地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