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就好像突破了某種桎梏,突如其來的放鬆。”
“是的,每一次的挑戰成功,都會獲得一次身心的愉悅,這就是為什麼會有極限運動的原因。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生而就有不安分的靈魂,總是想要打破這世界的框框架架,留下“我來過”的痕跡。”
杭峰聽的很深,很深。
再沒有什麼比他嘗試過一次,然後再進行這樣的教學更觸及靈魂。
就連前路都變得輕鬆,疲倦也被模糊到無法感知。
他們並肩而行,行走在荊棘岩壁之上,靈魂與經驗的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響,直至抓上崖頂的那一刻,杭峰由衷地說:“簡,您能成為我的教練,實在太好了。”
簡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這是我的榮幸。”
從崖頂再下去的時候,兩人選擇直接滑降。
這又是一輪新的教學。
杭峰從來沒有滑降過,但有簡這樣的教練,他上手極快,並且很快就找到了降落時候那一蹬一悠的樂趣。
簡看他玩的高興,也跟著他一蹬一悠的往下落,兩人一起一伏自然銜接,像一首優美流暢的鋼琴大調,在天地間脈脈吟唱。
突然,杭峰正滑降的速度一頓,一把扣死手邊的安全繩閥門,雙腳踩在岩壁上往左邊看。
簡也停在了上方兩米處,低頭看了下去。
就見鄭曄瑜像個大□□似的趴在岩壁上,用力到手腳顫抖,脖頸青筋爆鼓,被兩人看見了露出一臉猙獰的笑容。
此刻位置正好是岩壁高二十米,有明顯突出部分,也是最難的地方。
過去不知道多久,鄭曄瑜爬到了這裡,並且正緩慢地移向向上攀爬的凹陷處,距離突破也不過一步遠,卻動不了了。
杭峰的目光在他身邊一圈移動,發現下一個落腳點很遠,胯部需要拉的很開才能踩上去,而且踩上去也很難用上力,同時需要手臂上提和另外一隻腳的配合,在體力大量流失的情況下,這一步非常困難。
鄭曄瑜也知道,卻沒有放棄的意思,嘶啞地說:“你們先下去,我休息一下,就好。”
杭峰蹙著眉,試圖幫鄭曄瑜找另外一個落腳點,可惜鄭曄瑜這一路爬上來,最終選擇了這個路線,導致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路線的製定確實很重要。
就在這時,停了在鄭曄瑜上方的簡往外悠出,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抓著鄭曄瑜的安全繩。
他說:“我給你點力,你兩步並作一步,衝上來。”
這是個好辦法。
鄭曄瑜點頭,深呼吸一口氣,還真就奮力一搏。在簡驟然提拉的力量中,鄭曄瑜連續兩次輕盈的上攀,終於衝破二十米的難關,到達了更高處。
“哈哈哈!”鄭曄瑜興奮到發狂地大笑,“我上來了!峰兒!我成功爬上來了!!”
杭峰就笑著仰頭去看,他完全能夠感受到此刻鄭曄瑜的欣喜若狂。
人生不一定要追著前麵的人不斷超越,更重要的是超越自己,這一刻的自己一定比上一刻的自己更好!
鄭曄瑜還沒有放棄的繼續往上爬,不爬到頂峰不放棄的架勢。
杭峰和簡已經落了下來,晉東上來親自去收簡的安全繩,赧然地解釋:“太久沒有運動,爬到十多米就不行。”繼而羨慕道,“您的狀態保持的太好了,是堅持鍛煉嗎?”
簡和晉東聊在一起,杭峰腰上的安全繩正被唐雋用纖細的手指撥動,就連解開安全繩這麼簡單的動作,唐雋都做的很認真嚴肅。
卡扣鬆開,杭峰配合著脫下安全繩,在被唐雋收過去前說道:“你不玩一下嗎?”
唐雋掃他一眼,都懶得解釋。
杭峰就隻能訥訥地說:“我爬的怎麼樣?”
唐雋卻問他:“對徒手攀岩有興趣嗎?要不要再加一個項目。”
這次杭峰頭搖的像撥浪鼓:“偶爾玩玩就行,這不是我的菜。”
“喜歡技巧和速度類的?”
“嗯,這種力量型,而且比較靜的運動不適合我,再說徒手攀岩……”說著,杭峰將手掌攤開給唐雋看,語氣裡有著一點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撒嬌,“有點刮傷,而且用力的時候勒著會很疼,我這細皮嫩肉的手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唐雋被逗笑,剛把杭峰的手抓著要細看,一旁的安遠馳“噗嗤”一聲笑出來,伸出自己的豬蹄子手說:“看看看,看看什麼才叫細皮嫩肉。”
唐雋:“……”抓著杭峰的手又鬆開。
其實攀岩的速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慢,百米的岩壁總共用時也就三分鐘左右,身體的極致舒展和力量的極致運用,時間再長體力也無法支撐。
所以這麼說了一會兒話,眼看見都快十分鐘,鄭曄瑜還在不緊不慢的往崖頂上爬,就連簡都稱讚了一句:“毅力不錯。”
這讓爬到一半就選擇放棄的晉東更加羞愧,很久沒有再發出過聲音。
鄭曄瑜終於還是爬到了山頂上,總共用時十三分鐘,他抓著傾斜的崖壁,像個英雄一樣揮手,然後一溜煙兒往上爬走,選擇從側麵的樓梯繞下來。
下來後,他舉著自己遍布傷口不斷顫抖的手,笑開了一口白牙:“不行了,不敢放下來,怕一個收不住,拍在地上。真是又累又過癮!有人拍照片嗎?靠!不會光顧著看我的英姿,沒有紀念留下吧?”
簡提醒他:“有機會儘快敷熱水,不然你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不能上學了。”
“這麼好?”鄭曄瑜眼睛一亮。
簡:“……”
杭峰和安遠馳狠狠地嘲笑了一番鄭曄瑜,最後還是陪著他去附近的小商鋪要了一點熱水,鄭曄瑜又把已經被汗打濕的T恤脫下來,淋上熱水卷在雙手上,大家這才慢悠悠地坐上纜車吃飯去了。
中午有工作餐,不吃也可以去不遠處的浪域吃飯,但最後還是在晉東盛情的邀請下前往餐廳,房間裡竟然還坐著不少上午參與剪彩的市領導。
午餐變成了商務應酬,好在餐標極高,大領導們也不會抓著小孩兒們說個不停,杭峰幾人的午飯還吃的不錯,就是可憐了簡,喝了一杯喝不慣的白酒,臉都紅了。
酒桌散去,杭峰見簡有點醉,乾脆把人帶到了浪域,開了個房間丟進去睡覺,他帶著小夥伴兒們玩衝浪。
現在不是浪季,海域裡風平浪靜的隻適合曬太陽。
這天下海也有點冷。
所以最後他們玩的是室內的衝浪池,鄭曄瑜已經可以玩出弧形旋,而且還挺熟練。安遠馳完全就是門外漢,被鄭曄瑜硬拉著換了泳褲上了板,整個人都摔傻了。唐雋到了衝浪館自然也躲不掉杭峰的一通操練。
唐雋的平衡性絕對是杭峰生平所見的差,但是再差的平衡感練的多了,也能夠熟能生巧,入冬前唐雋被杭峰練的至少能夠成功上浪,並且堅持幾秒。
如今一個冬天過去,再回到板上……哦豁!啥都忘記了!
在眼看著唐雋連續三次失敗上浪,逐漸喪失耐心,準備放棄的時候,杭峰隻能一腳踩進了水裡,對唐雋招了招手。
“沒關係,感覺很快就有,再多嘗試幾次,有我扶著,你不會摔。”
唐雋滿臉的不爽快,蹙眉盯著杭峰看了好幾秒,最後還是敗給了杭峰亮閃閃的眼睛,一臉寒霜地踩上衝浪板,往下一放。
激流帶著衝浪板往身後疾馳,液體的堅硬與柔軟這一刻被展現的淋漓儘致,將他在顛簸中推遠搖擺。
這一刻的反應根本就和智商無關,他的身體會自發的去尋找平衡,就算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更好,但已經不能避免身體越搖越劇烈,逐漸失控的事實。
完蛋!要摔!
唐雋僵硬著身體,等待熟悉的疼痛。
下一秒,他被杭峰一把抱住,穩穩地站在了水裡。
水衝刷著腳背和腳腕,猶如被剪刀裁剪開的白浪向後翻卷擴大,唐雋鬆下一口氣,穩了穩亂跳的心臟,轉頭看向杭峰。
杭峰笑的鮮眉亮眼,眸底還有一絲藏不住的壞。
唐雋翻了一個好大好大的白眼,“不用你扶。”
杭峰鬆開手,舉做投降姿勢:“有本事彆摔我麵前。”
“你彆站我前麵!”
“你彆在我麵前滑。”
“好我不滑。”唐雋如是回答,滿眼狡黠。
杭峰愣了一下,得,被帶溝裡去了。
安遠馳摔的鼻青臉腫地站在邊上,抱緊衝浪板眼巴巴地看著鄭曄瑜:“你扶我一下唄,我真被摔怕了。”
鄭曄瑜說:“叫爸爸。”
安遠馳出離憤怒:“杭峰不也沒讓唐雋叫爸爸,你這人怎麼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他們又不一樣!”
一句吼完,兩個人都覺得怪怪的。
是啊,那兩個人是不一樣,但哪裡不一樣了?為什麼好覺得不一樣呢?還不是普通的不一樣?
最後安遠馳找到理由:“大不了以後我也給你補課嘛。彆的不說,練習冊的題型管夠。”
“滾!”鄭曄瑜翻了個大白眼。
人體的神經非常玄妙,就比如騎單車、遊泳,一旦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即便隔得再久,隻要原意,很快就能夠重新找回平衡。
衝浪也是一樣,唐雋到底也算是練出來過,在熟悉了幾次,又有杭峰護著沒有摔倒的疼痛後,唐雋逐漸找回感覺,在衝浪板上的時間越站越長。
唐雋也漸漸玩出了一點兒樂趣,破天荒的沒有叫著提前要走。
這一玩就玩到簡酒醒,睡醒的簡和老杭同誌一起過來。
兩人倒是很有話題,語言交流也沒有什麼隔閡,在衝浪池邊上看了一會兒,就讓杭峰做了一些衝浪的技巧訓練。
這兩人顯然商量過,杭峰在衝浪方麵的主要技巧部分還是由老杭同誌負責,簡並不插手杭峰這一類的細節訓練,但一旦有機會,他就對杭峰說很多賽場上的故事,包括那些挑戰十米巨浪的極限衝浪的觀浪、上浪、滑浪和下浪,這些獨屬於極限運動的技巧老杭同誌可教不好。
分工明確的兩人讓杭峰感覺很舒服。
他從小是他爸手把手教著學衝浪,簡真要完全接手過去,他還真就未必習慣。
現在這樣正好。
一天的訓練結束,就像玩似的,效果卻比認真訓練了好幾天還要好。
一群人踏著夜色回到市裡,分手前簡說:“下周見。”
杭峰說:“下周見,簡。”
……
平時讀書,晚上保持體能訓練,隻有唐雋的教學暫停,因為要參加省裡比賽的原因,競賽組的晚自習多了一節課,杭峰隻能每天完成唐雋拿給他的練習冊。
唐雋對他能力評估的很準確,找來的習題都是在他能力範圍內,刷起來很流暢,容易上癮。
等到了周末,杭峰就會和簡去進行場地訓練,偶爾練一練衝浪和滑雪,大部分時間都是滑板速降,因為杭峰接下來最近的大賽,就是暑假的“X-games”夏季賽。
今年速降類的賽場就在華國,彆說杭峰自己,就是整個華國的從業者都希望能在本國誕生曆史性的第一枚金牌。
為此,杭峰從四月份開始,每個月都會飛一次C省,去滑場地。
簡有時候用無人機拍攝,有時候跟著他一起滑,通過複盤的方式,糾正了杭峰很多技巧上的小問題。
等到七月份的時候,極限協會邀請的人也來了。
林銳佳來了!
林銳佳是華國公園滑板國家隊的隊長,拿過世錦賽公園滑板的冠軍,他是東省人,華國公園滑板國家隊也在東省。
距離滑板世界大賽周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每年的八月份開始,夏季項目就會全方麵地展開,從國內賽一直打到國外,所以在賽季開始前,職業運動員會有一個較為短暫的休整期,以應對接下來的高強度的賽場。休整期的林銳佳,在國家極限協會的邀請下,為華國三名參加“X-games”滑板速降的選手,進行滑板技巧的展示和指導。
以及給杭峰找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林銳佳本來不想來,雖說都是滑板,但公園滑板和滑板速降是兩個東西,他過來能做的有限,有這時間還不如在家裡睡大覺。
但因為有杭峰和簡,他來了。
杭峰早早的就知道林銳佳要過來,還去機場接了人。
林銳佳從出機口走出來,推著一個很大的銀色行李箱,箱子上還綁著他的滑板,鴨舌帽下露出一張帥氣的笑臉,一見麵哈哈大笑,狠狠抱住了杭峰。
“天呐,兩年沒見長這麼高了?仰頭看你不習慣啊。”
林銳佳個子比較矮,173的身高非得說自己178,杭峰兩年前還165,看見林銳佳還得抬頭,如今他長到182,也挺不適應低頭去看“小老師”的視角。
“你這是長縮了嗎?”
“滾。”林銳佳給了杭峰一肘子,“你是吃了金坷垃吧,早知道這樣兒我就不來了。”
杭峰說:“海濱彆墅,海鮮大餐,沙灘排球,海上衝浪都安排好了,你要這樣還回去,我立馬給你買機票。”
林銳佳“嘿嘿”地笑:“你這是利誘啊!行行行,我骨頭軟,我服了,高點兒就高點兒,你小子不還得低頭聽我說話。”
杭峰愣了一下,自己確實彎腰駝背的往林銳佳那邊斜,這姿勢也太諂媚了,高個兒也不占便宜啊。
兩人有兩年沒見麵,平時網上聯係的也不多,但男人間的情誼和時間無關,那些年的記憶到現在都鮮明。
杭峰叫車,直接拉著林銳佳去了浪域。
在路上,兩人聊起了當年認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