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甫話音還沒落下,陸英眼皮陡然跳了那麼一下,緊接著,耳邊便響起迅疾若雷霆的三連問:“真的嗎?沒騙我?哪幾個?”
何似飛:“……”
真的,沈勤益不能誇。
周蘭甫顯然還沒在這方麵吃過太多苦頭,再加上他性格好,便安慰了那麼一番。
然後……
周蘭甫被迫想了一路沈勤益剛才哪幾個旋身帶球帶得好。
他絞儘腦汁,終於想出來一個——“就是你正好旋身的時候,鞠從你身側擦過去,你順道帶了一下,將其傳給我的那個。那是真的很漂亮。”
說得這麼詳細,沈勤益不想起來都難,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還真是。
但關鍵是——那個鞠是何似飛傳給他的。
先前他同自己這邊的另一個隊友跟黃隊搶球,幾次三番之後,黃隊以一個假動作搶到了,他當時正氣餒著,就聽到似飛叫自己的名字,然後眼看著鞠從他身側擦過,他趕緊將其運給周蘭甫。
沈勤益眼睛亮了亮:“似飛,你是專門傳給我的?”
那個角度,其實似飛也可以直接踢給周蘭甫!
何似飛淡淡掃了沈勤益一眼,沒等他說話,陸英已經先開口了:“我記得這個球的,似飛哥很巧妙地搶來了!一定是專門踢給你的!”
陸英因為鬨肚子,體力不支,從茅廁出來後就在旁邊觀看,有些場內的小動作,他看得比參加的隊員都清楚。
陸英很聰明,問:“你不是提前告訴似飛哥,小嫂嫂可能來看你蹴鞠?而且似飛哥不止給你傳了這一個呢,我記得還有兩個來著……”
沈勤益幾乎要哭著上來感謝何似飛,在他沒有眼淚乾巴巴的嚎啕中,何似飛聽到什麼‘來世做牛做馬’,他讓沈勤益打住:“彆,消受不起。”
陳竹正在街上買肉和骨頭,他準備熬些骨頭湯,最近何似飛個子竄得厲害,褲子沒穿幾個月就短到露出腳踝不說,昨晚還因為腿抽筋而驚醒。
何似飛上輩子根本感知不到腿的存在,壓根沒有應對過腿抽筋這種事的經驗。再加上昨日天陰沉著,溫度急轉直下。大半夜他隻感覺小腿肚子抽得疼,把何似飛這個一旦進入深睡眠就雷打不醒的人給疼起來了。
剛開始他還憑著自己的意誌力在忍,後來不小心微微蜷縮了一下腿,那個痛,說是硬生生在腿裡剜肉都不為過。
陳竹一向睡眠淺,聽到何似飛這邊沉悶的響聲,披衣起來敲門,幫他按直了腿後,緩了好一陣子,疼痛終於消弭掉。
應對腿抽筋陳竹還算有經驗,他告訴何似飛抽筋時候千萬不能蜷縮,一旦縮了腿,那筋就變本加厲的抽著疼。
自此,何似飛學到了一項應對腿抽筋的緊急自救措施。
陳竹今兒個便專門去回春堂找了此前給何似飛開過藥的大夫——在餘明函的授意下,何似飛每個月都去找大夫把脈問診,換季時節偶爾需要連喝二十一天藥劑來固本,偶爾則是注意飲食即可。
因此,何似飛這邊腿抽筋,陳竹立馬就去找了大夫,總歸大夫前幾日剛給何似飛號完脈的。陳竹去詢問何似飛這種情況是否要喝些補藥,大夫笑著搖頭,讓陳竹回去給何似飛煮點骨頭湯就行了。
正跟幾個人走著的何似飛看見陳竹,對他們三人告彆,說:“我看見陳竹了,你們先走,我同他一道回去。”
幾人好歹也是相處了一年多的朋友,自然知道陳竹是何似飛的書童,且不是普通關係的那種。
因為,何似飛這麼一個對人淡漠又疏離的性子,居然會花五十兩銀子從陳雲尚那裡買下陳竹——縣城就這麼大,大家又都是一起參加科考的書生,陳雲尚那一點兒事根本瞞不住。
沈勤益不似其他倆人那樣通曉人情世故,知曉此事後還專門找何似飛求證過,何似飛聽聞後一絲猶豫都沒,說:“我把陳竹當親人。”
因此,聽聞何似飛要跟陳竹一起回去,其他三人並不詫異,約了下次休沐一起去垂釣後便離開。
陳竹買好了骨頭和肉,放在菜籃中,一轉身便看到了何似飛,他剛要笑起來,就看到何似飛身上單薄的衣服,趕緊上前幾步:“咱們先回去,你穿這麼點小心著涼。”
何似飛依言往回走,他朝籃子裡看了一眼,有肉有骨頭有蓮藕:“阿竹哥,今晚燉湯?”
“嗯,蓮藕排骨湯,還有這些脊骨另起一個鍋來燒點骨頭湯。”陳竹轉頭看著何似飛,說,“去年你才到我這裡,現在已經比我高一截兒了。”
他說著,比劃了一下自己耳朵上方。
他依然是去年那個開了個話頭就喜歡絮絮叨叨下去的性子,繼續說:“你這衣服還好說,袖口稍微做長一點,一件能穿大半年不需要大改,但褲子兩三個月就得補一截兒,我就算一直準備著同色的布料,但縫那麼多線下去也不好看。這幾日我得重新給你做幾身衣服。”
“阿竹哥不要太累。”
“針線活而已,很輕鬆的。”陳竹正笑著解釋,一扭頭突然看到了什麼,神色一僵,接下來的話全咽進了肚子裡。
何似飛詫異:“阿竹哥?”
陳竹垂著眼睫,搖了搖頭,輕聲說,“沒事,似飛。”
何似飛看了他一眼,不再追問。
兩人走回小院,陳竹提前先去煮骨頭湯,這個得煮好幾個時辰。何似飛則燒水洗澡,他剛蹴鞠回來,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再去練字。
陳竹看著何似飛撿了柴火去浴房燒水的背影,垂下眼眸,咬了咬唇,不知道那件事情該怎麼開口。
可……可似飛少爺好像早早就看出來端倪來了,隻是沒挑明了說而已。
陳竹兩隻手在身前握緊了又鬆,踟躕半晌,最後還是轉身回去先煮湯。
自從何似飛把陳竹賣身契買來起,自然是給陳竹發工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