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飛所關注的信息則更為全麵, 除了縣試的開考時間外,他把各種瑣碎要求與流程都一一細看下去。
畢竟一月後要下場考試的人是他,對考試規章製度爛熟於心是最基本的素養。光是聽前輩們講縣試經驗並不能取代這些羅列整齊的條條框框。
等何似飛講所有流程看完後又在心裡過了一遍, 確認無誤後,這才帶著陳竹離開。
擠出人群後,正好碰到了一個熟人。
此人名叫張穆寧, 與何似飛同歲, 乃是沈勤益在縣學的蒙童同窗,今年第一次下場考縣試,正好就跟何似飛、陸英他們結為互保。
“似飛兄。”張穆寧嘴裡原本正念念有詞,見到何似飛後立刻打了招呼。
“穆寧兄。”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緊張與期待。他們苦讀這麼久, 就是為了能下場考中功名。
張穆寧:“似飛兄是今日剛到的縣城嗎?昨兒個我去回春堂, 路過你家小院,上前敲了敲門,結果無人應聲。”
何似飛同他一道往回走:“並非, 過年我隻在家裡住了三日, 初六便到縣城, 最近一直住在老師家裡。”
張穆寧反應過來:“原來如此, 我也是住在舅舅家裡,想著縣試要緊, 連過年都沒回老家去, 隻給爹娘寄了幾封信。”
張穆寧同樣不是縣城的學子, 不過他在縣城有親戚, 便不用自己租房。
兩人寒暄兩句, 約了十日後的巳時一道來縣衙禮房報名——方才的規章製度裡寫了, 互保五人需要帶著廩生的保書一同報名, 確認沒有替考情況。
何似飛回去後,寫了一張帖子,差陳竹送到陸英家裡,告知他報名時間。
至於剩下兩位陸英的同窗,那便由陸英自個兒通知。
當天下午,陸英的回帖就送到了餘府,上麵先簡單的寫了一切已經約定好。下麵則洋洋灑灑的訴說自己最近太緊張了,茶不思飯不想夜還不能寐,母親讓他下午去回春堂開些安神的湯藥,問何似飛要不要一道。
何似飛雖然緊張,但也隻是偶爾想到縣試會心跳加速,吃飯睡覺還是沒有受到影響的。再加上他下午還要去河邊跑步,時間差不開,便婉拒了陸英的邀請。
餘明函將何似飛最近的狀態看在眼中,見他雖然偶有緊張之色,卻並未因此焦躁不安,反而按照以往的習慣讀書、寫字、默書,就連鍛煉也不曾落下。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餘明函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何似飛回老家過了個年,好像又竄高了些。
如果陳竹知道餘明函想什麼,定會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複:是的,少爺的確又長高了,褲腿再次變短了些。
最近陳竹除了偶爾幫何似飛送些帖子,其餘時間都在給他做衣服——自打考縣試的告示出來,縣城裡秀娘們現在活兒都排的滿滿當當,很多人甚至晚上隻睡一個時辰,其他時間都在縫衣服。
餘枕苗在各家成衣鋪轉悠一圈,帶回來一個不那麼確切的數據。
“縣城東西南北區共有成衣鋪二十二家,秀娘百餘人。在趕工的情況下,每位秀娘兩天半能縫好一件雙層棉布外衣,現在距離縣試開考約莫三十日,最好的情況是一人能趕製十二件,但總不可能考試那一日還在趕工,因此,按照一位秀娘能做十一件來算。百位秀娘,便能做一千一百件外衣。”
何似飛聽得仔細。
餘明函在餘枕苗話音落下的時候,詢問:“似飛,你可知打聽這些的緣由?”
“學生猜,應當是估測此次縣試的考生人數。”
餘明函頷首,他這個學生啊,真的很聰明,一點就透,他又問:“那你覺得會有多少考生?”
何似飛想了一下,說:“七百餘人。”
餘明函:“詳細說說。”
何似飛:“首先,雖說秀娘們一隻趕工,可以做得一千多件外衣,但不見得所有人都會讓秀娘做外衣。並且,縣試聯考五日,學生聽聞,考場環境不會那麼輕鬆,後幾日衣服可能會發餿,因此有家底的人家可能會給學子多備兩套換洗衣物。所以,這個一千多的數據得按照兩成砍下,隻剩下兩百多。其次,有些考生家中長輩會給縫製衣服,倒不用再去成衣鋪,按照木滄縣的貧富比率來算,這樣的學生才是人數最多的群體。最後,還有那些前幾年未曾考中的學生,他們可能會備有衣服,便不用縫也不用買。”
何似飛頓了頓,“總的來說,在自家做衣服的學子人數可能比買成衣鋪的多五成,而往年學子會比其少五成,算下來是六百多考生。最後,還有一些我考慮不周到的情況,便在此基礎上加數十人,總計七百餘人。”
餘明函聽他說到最後,眼中已有讚賞之色。
他知道計算考生人數並沒有多大意義,畢竟不管七百還是一千,想要脫穎而出,必然得考那前數十名才行。但推崇算學,倡導一切以事實、數據說話是他的從政理念。何似飛能從一些模糊不清的數據概念中推斷出大致考生人數,且邏輯縝密,怎能不讓餘明函滿意。
眨眼間三十日就過去了。
二月初九,醜時二刻,何似飛出門,身後跟著的是拎著書籃的陳竹,而餘枕苗已經候在他小院門外。這會兒太黑又太冷,餘明函擔心他們安全,便早早讓餘枕苗來了。
何似飛見到他後趕緊道謝。
這個點算後半夜,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即便穿著棉襖,何似飛還是感覺寒氣刺得他裸/露在外的手、脖頸、麵頰微微發痛。
平時這個時間大家都在溫暖的被窩裡,即便總聽彆人說‘後半夜冷’,但具體怎麼個冷法,今兒個總算實踐了一下。
餘枕苗想說:“今兒個是陰天,尤其冷了些,也不知道一件外衣夠不夠禦寒。”
但想到縣試要求學子們隻能穿一件外衣,他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便壓住了開口的想法。
一行三人繼續冒著寒風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