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飛在縣衙要求的衣服外套了一件棉衣,打算在進入禮房後再脫下,這會兒除了手和臉有點凍外,身子還是暖和的。
走過門口的那條小巷後,就能看到其他同樣裹著棉襖、咬著牙前進的書生正在路上行走。
一個個都被凍得不輕。
等走到縣衙偏門外三丈左右,已經有高舉著火把的衙役在此站崗。這會兒便是要求考生獨自進入,陪送人員隻能等候在外了。
現在天色尤其黑,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此刻到場的考生不算多,但也絕對不少。何似飛脫下棉襖,從陳竹手中接過書籃。棉襖剛一離體,暖意仿佛還籠罩在周身,倒也不算多難扛。
何似飛上前幾步,將自己的身份文書、考牌一同呈遞給手持火把衙役旁邊的師爺打扮的中年人。
中年人借著火把的光亮,隻是簡單核對身份文書和考牌上的籍貫、姓名和年歲一致,便放他進入。
何似飛此前進過一次縣衙,正是敲登聞鼓的那回。不過作為敲了登聞鼓的百姓,他是被衙役按照規章製度從正門帶進去的。縣衙正門正對著的地方就是公堂,往常若是有一些花裡胡哨的案件,百姓們皆可在門口圍觀。
因此,當時何似飛不覺得縣衙裡麵有多大。
但這偏門就不一樣了。
一進偏門,便能看到兩排手持火把的衙役,將短短一丈的路照得通亮。
門後有兩個麵色嚴肅的衙役,朗聲道:“交書籃,脫衣!”
這是為了防止有學生夾帶小抄作弊。
何似飛前麵的學生這會兒已經脫去了外衣,正在解中衣的帶子。何似飛見狀將自己的書籃放在一邊,著手脫衣。
這一層檢查的流程沈勤益曾經跟他們科普過,沈勤益原話是:“縣太爺原本規定大家隻需要脫的剩下褻衣褻褲即可,但我前麵有個考生在褻褲裡藏了小抄,縣太爺大怒,便讓我們所有脫光了走過那段路——冷死我也。”
可能是有去年的前車之鑒,今年並未有人敢大膽的攜帶小抄。
何似飛脫完外衣、中衣,外褲和中褲後將其放在書籃上,按照衙役的吩咐拿上自己的身份文書和考牌,走過這段明晃晃的路。
偏門正對著的是禮房,縣衙禮房平日要處理各種人口流通、農桑賦稅、房屋田契等事項,修得又闊又大。
進去後,何似飛便感覺周身一暖和,原來這門口足足放了八個火盆,興許是怕學生冷著了。
何似飛先將自己的身份文書和考牌遞給左邊的衙役。他很快對著這個名字翻到登記何似飛考生信息的那一頁。
這一頁有何似飛報考時候的畫像,還有修長、瘦削、麵白無須等體態記錄。
何似飛對工筆畫沒有研究,但他覺得這畫有種神奇之處——分明單挑出來看哪兒哪兒都不像,但組合在一起,就跟他有種微妙的神似。
檢查審核很快過去,何似飛被衙役帶領著穿過禮房大堂,走到後門處。這裡同樣有八個火盆。
與此同時,何似飛拿到了自己的衣服和書籃。因為禮房內暖和,他穿衣服的速度便慢了一點,將盤扣、係帶等整理妥帖再出門。
他書籃裡裝了兩支毛筆、墨塊、硯台、筆架、一葫蘆水和兩塊饅頭。
之前陸英和他討論過要不要帶水,畢竟喝了水就得解手。縣試雖然允許大家小解,卻是在每人桌下放一個尿壺。也就是說,解手時毫無**可言,隻要你在解手,那麼你前後左右基本上都能聽到。
陸英自覺還是有點心理包袱的,他覺得這檔子事兒太有辱斯文。因此便考慮過要不要喝水這個問題。
何似飛覺得是不管喝不喝,水得帶上,渴急了那也是必須喝的。
前麵這一通折騰看似流程複雜,其實用時很短,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過,何似飛便出了禮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麼脫衣穿衣後,再出禮房,居然再沒感覺到寒夜刺骨的涼意了。可能一是由於天快亮了,二便是這麼一來也在刺激身體發熱。
禮房後門正對著公門,也叫龍門,院內場地極大,此前經過檢查的考生都立在此處,被衙役帶著按照各自考牌上的序號站好。
何似飛發現這是按照身高排的序。他想起沈勤益之前說的進去後要給大家每人發一頂帽子,帽子上粘長長的紙條,如果哪一行紙條斷了,那就按照作弊論處,逐出考場。
何似飛拎著書籃,心想大家可要堅持住,千萬不要被逐出去。
等到所有考生在自己位子上站定,他們便在縣令、縣丞、學政、教諭的帶領下給孔夫子上香,連拜三拜。
隨即,學政宣讀考場規矩,縣令宣布開考。
縣試的考場比何似飛想象中要粗糙不少,基本上可以簡述為兩個字——‘大棚’。
方才他們站在院內,正對著的是五間大廳,為學政及收卷看卷之人辦公之所;左右兩邊是兩座大敞棚,各十餘間,南北十餘丈,棚深兩三丈,每間廊下懸有一匾即號數,如天字號地字號等。「1」
何似飛這一排考生被衙役帶著進地字號房。
進去後,何似飛發現裡麵皆是長條樣的桌凳,且其長度與敞篷進深相等,大家在衙役的要求下,麵向北而坐,將書籃放在自己桌案左前方。
因為桌子是聯通的,為了避免偷瞟,每人帶上一頂帽子,帽子左右兩邊各粘一條指頭細的紙條,如若動作幅度過大,紙條便會斷裂。
做完這一切後,所有人正襟危坐,竭力維護著這脆弱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