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之餘, 何似飛垂眸看向自己麵前的桌案,可能因為臨近走廊、被人走過時順手擦拭過的緣故,還算乾淨。
與此同時, 他聽到身後有人在低聲抱怨:“這麼臟,還有點臭,這可怎麼考。”
何似飛是那種很能適應環境的人, 條件好時他樂得天天洗澡換衣, 不好了他也能忍著一旬再去梳洗打理自己。
上輩子他能活下來就是一個奇跡,便養成了這個從不挑三揀四的習慣。
何似飛旁邊的考生距離他有兩臂遠,他試著側目看過去,發現如果是長時間凝視的話,還是能看清對方的書籃的。
看來, 如果真有人要作弊, 也很難防得住。
畢竟敞棚裡麵就這麼大,又要安插這麼多考生,大家座位的密度自然就大了。
但何似飛又覺得, 他都能發現的事情, 曆年來科舉這麼多考生, 以及那些科舉出身的官員們不可能對此一無所察。
一定會有其他防止作弊的手段。
畢竟, 之前搜身檢查就那麼嚴格了,沒道理進入考場後反而看管的鬆了起來。
果不其然, 在考卷下發之前, 一列身穿絳紅色棉衣的教諭走進, 在每條長凳邊緣, 一左一右各坐一位。
不過, 教諭們都是反向坐下的。也就是說, 前麵一排坐下的教諭檢查下一排學子是否有眼神亂撇現象。
不一會兒, 何似飛斜前方就坐了一位教諭,對方目光從何似飛一行人臉上掃過,目光嚴肅。
之前那些嘀咕的考生們此刻全都偃旗息鼓,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靜下來。
何似飛心道這下真的沒人再能偷瞟其他人的答卷了。
畢竟大家座位距離兩臂遠,想要看鄰桌的答卷,必須長時間側目,就這還能不被發現的話,那真是……也彆來考縣試了,有這樣的技藝乾啥不行啊。
所有教諭坐定後,衙役下發考卷。
這會兒距離考生們坐在長凳上,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此前再怎麼熱乎的身體都涼透了,何似飛甚至感覺到自己隔壁那位仁兄在接考卷的時候,張嘴先對著手心手指哈了哈氣。
至於為什麼是感覺到,那必須是因為他不能轉頭,不能側目,隻能考聽和頭頂細微的動作來感覺了。
將考卷拿在手裡,何似飛沒有急著動筆,而是先微微凝著目光,將考卷從前往後檢查一遍。
這會兒天色雖然有些許亮光,但還是太暗,考場內沒有蠟燭,隻能自己摸黑檢查試卷。
今兒是縣試的第一場,考得內容較為簡單,隻有帖經,這是要學生默寫四書五經的某些片段。考察學生的基本功。
何似飛一題一題的掃過,發現前半部分的默寫基本上是給出上文,讓學生默寫下文,或者是給出下文,默寫上文;後半部分則是提出某一人名,讓寫出此人說出的十句話,且每句字數不少於十字。
雖說考試的內容簡單,可題目不少,足足有二十張。待學生們檢查考卷無誤後,開始下發草紙,興許是因為都是帖經題,草紙並沒有像沈勤益之前說的十張那麼多,今兒個每人隻有三張空白草紙。
餘明函對於何似飛考縣試的叮囑隻有一句話:“在未聽到開始答卷前,不要動你書籃裡的任何東西。”
按照規矩,在銅鑼敲響,允許答卷前,任何想要動筆的舉止都是作弊。
有些地方教諭比較嚴苛,隻要你動了書籃的東西,就算你想拿筆,就算你作弊。
因為每位教諭的嚴謹程度不同,餘明函便專程隻叮囑了何似飛這麼一句。畢竟萬一隻是想吃口書籃裡麵的饅頭,結果被逐出考場,幾年不能參加科考,那就得不償失了。
何似飛將桌案上的考卷和草紙收拾整齊,雙臂彎曲,搭在桌案上,閉眼休息。
他最近專程調整了自己的作息——酉時剛過便休息,醜時一到就起床。畢竟縣試雖說是辰時二刻開始,但前麵的檢查、入場環節就得耗費一到兩個時辰。不早早起床作準備不行。
這會兒距離何似飛起床已經過去兩個時辰,經過了那麼一遭折騰,現在不僅冷,還稍微有點倦意和餓意。他到底正處於長身體的年紀,就算一頓吃得很飽,還是容易餓。
這會兒不能動饅頭,能閉目養神一會兒也是極好的。
坐在前排的教諭們將眾位考生的神色儘收眼底——有冷得瑟瑟發抖的,有緊張又激昂的,有閉目休息的,還有正在垂眸解褲腰帶準備在腳邊的瓦質尿盆裡解手的。
正在閉目養神的何似飛聽到了某種水流的聲音——在安靜如雞的考場內無比明顯。
他眉間微微擰了一下,感覺自己那點餓意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