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陳竹新婚第一日起床敬茶,便發現他所敬茶的那位周家老夫人、周蘭一的祖母,居然是三個月前在縣衙後院遇到的教她醫術的老大夫!
老夫人看著陳竹滿目驚訝,笑著從他手裡接過孫媳婦茶,喝了一口,在周蘭一扶起陳竹後,又親自把一個檀香木匣子送給陳竹。
“好孩子,當初蘭一訂親時說媳婦是你,我可比你現在還驚訝。這是我這輩子行醫的藥方和心得,裡麵都是簡單常用的字,你要想學,來醫館我教你。”
周蘭一目瞪口呆,尚且來不及去想祖母怎麼認識的陳竹,但這會兒——這麼好一個增進夫夫感情的事情,怎麼能讓祖母教?!!!
他著急了,卻礙於爹娘哥哥都在,隻能央求著說了聲:“祖母!”
老太太看了自家這沒出息的孫子一眼,說:“小竹是我先看中的,你這麼著急做什麼?行吧行吧,日後你教一日我教一日。”
周蘭一:“……”阿竹可是他媳婦兒啊。
陳竹想哭,卻隻能強忍住,今兒是新婚頭一日,哭了不吉利。
他原本以為縣衙之行隻是一段機緣巧合的過往,沒想到……都是少爺一步步為他鋪平的前路。
有老夫人在,陳竹在周家,基本上不會受一丁點委屈了。
周蘭甫也十分震驚。
他作為家裡長子,少時也在祖母膝下呆過一段時間,對他這位祖母可以說是頗為了解——他祖母看著和善好說話,但那都是去回應彆人的請求,像今兒個這樣掏心掏肺的對待一個人,周蘭甫還是第一回見。
他祖母甚至把那珍藏的行醫紀錄都給陳竹了!
周蘭甫下意識去看他爹,他總感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發生了很多事。
周老爺這會兒卻麵色訕訕的躲開了大兒子的目光,他真的很慶幸自己當初答應那何小公子讓陳竹當蘭一正妻,不然他真的可能會被娘親狠抽一頓。
——半月前,他去跟爹娘說蘭一的婚事,提到‘陳竹’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家那剛剛才說了“你是他爹,一切都由你做主”的阿娘立刻來了精神,草藥也不侍奉了,拉著他事無巨細的問了一大通。
最後,他娘用近乎要清理家門的眼神看著他,問:“小竹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你讓蘭一用什麼禮迎娶的他?”
當時,周老爺感覺自己如果說出‘妾室’二字,一定會被親娘給抽一頓。
果不其然,在他說出‘正妻’的時候,他親娘臉色一下變的特彆和善,甚至親切的說:“要是彩禮不夠,可以從我和你爹這裡取。”
那天,周老爺是抹著頭上的汗從親娘院子裡出來的。
他覺得其中肯定有何小公子做的手腳,但親娘不給他多說,他就完全理不出頭緒。
隻剩下腦子裡縈繞的那句:“咱們周家祖先不過是走街串巷的赤腳大夫,到了我和你爹這裡才開始有了個醫館,不算什麼大戶人家,更沒有什麼納妾的習慣。既然娶了人家哥兒,那就是得兩人一起廝守一輩子的。都這樣了,還在乎什麼妻妾之分?小竹是個好孩子,跟咱們蘭一情投意合,又性格互補,是難得天造地設的一對。虧你早早答應了用正妻之禮迎娶小竹,對了——是不是那小竹的主人家允了你什麼好處?”
要說了解親兒子,果然沒人能勝過親娘。
周老爺忙說“不會不會”,然後退出了院子。
——事實卻並非如此,周老爺深知何似飛當時的意思,如果何似飛能考中進士,那麼他就會是周家的依傍。到時,就算是縣令大人,都得對周家高看十分。
周老爺當晚就將此事給妻子說了,聽得周夫人眼眶發紅。
“我就說那何小公子在縣城裡名氣那麼大、那麼好,不像是恣睢狂狷之輩。他手握老夫人這張底牌,都沒有打出來,隻是用自己的前途給咱們許諾,讓咱們善待陳竹——這可能是他現在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了。我聽說那何小公子也是村戶出身,他現在才十四歲,他所擁有的咱們家一般都有,所以他破釜沉舟的……為陳竹做到了這一步,可見兩人主仆情深。”
周老爺顯然也是想到這點,此前那點陰鬱早就消了。
他說:“等陳竹嫁過來,咱們要好好善待他。這孩子一定是對彆人都真心,所以何小公子心疼他,蘭一喜歡他,就連娘都特彆愛護他。”
“郎君說的對。”
至於陳竹嫁過去後究竟過得好不好,昨天回門時何似飛都看清楚了。
不然他也不會放心今日動身前往府城。
周家人皆良善,他們懂得如何去回報一顆真心,更彆提還有教陳竹醫術的老夫人,有與陳竹互相喜歡的周蘭一。
這便是何似飛現階段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小公子,這邊有一個鎮,可要停下來歇息片刻?”
何似飛的思緒被船家打斷。
船家在這段路上行了不知多少個來回,對何時抵達何處心裡都有分寸,“距離下一個鎮子大概有三個時辰,到時天就快黑了,公子現在可要下去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