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何似飛也僅僅是不賣木雕而已。他一個月依然至少會動三次銼刀來雕刻,有時候一次就能雕刻出一個小物件兒,有時工期長,兩三個月才能雕刻出來一個。
何似飛之所以能堅持一直雕刻,首先肯定是出於喜歡,其次……雕刻能很好的打磨他的性子,讓他平息平息自個兒那浮躁的心理。
日複一日寒窗苦讀,科考時同萬萬人競爭,考試結果還要被最親近的人所期待著——千萬不能名落孫山,甚至名次都不能差。
彆說對於現在年僅十四歲的何似飛來說,就算是上輩子十九歲的他而言,都是莫大的壓力。
沒有人天生就能扛起這麼多壓力。
總歸得有一些發泄或者排解途徑。
餘明函就曾很擔心何似飛的狀態,他覺得這孩子分明小小年紀,卻太過懂事、自律了。這樣的人心中有丘壑,卻也有萬千壓力。
不過,當他看到何似飛偶爾露出來少年人青澀的一麵時,又能漸漸放下心來。
何似飛在一大一小兩塊木料中,挑挑揀揀,最後選擇了更小的那塊。
今兒個民間禁火,晚上定然也不許點燈,他挑一個小的,在下午就雕成。
何似飛當時坐船來行山府時,就想過把山脈的走向,水流環繞線條,還有孤舟、趕考書生的場景雕刻出來。
這會兒拿著這個小木塊,何似飛突然改了想法。
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打算,至少得先在紙上勾勒出簡單的線條走勢,拓印後再做雕刻。
但現在……
何似飛連動筆的想法都沒有,手上動作不停,隻有一綹綹蜿蜒的木屑從他骨節分明的指尖落下。
今兒個不能開窗,何似飛隻好借著窗縫透進來的日光調整自己的半成品。
一下午兩個時辰就這麼在指間流逝,待何似飛感覺自己饑腸轆轆時,他手上的木雕也趨於完工。
最後,何似飛在一片花瓣的隱/秘處用刀尖淺淺一劃一轉,小半個翅膀的線條便被勾勒出來。
他所雕刻的木雕內側,都會有一個小小的翅膀標誌,不過一般都藏得很深,不細看看不出來。
比如他現在所雕刻的這簇海棠,那翅膀線條就藏在某一朵花瓣的陰影處。
雕好後,何似飛隨手將其用一塊乾淨的蒼青色帕子包裹起來,放在桌案上。
然後,低頭咬開自己手腕上的綁帶,隨意的活動著手指與手腕,倒了一杯冷水一飲而儘,等待這難捱的饑餓感消失。
同樣餓了的還有喬影。
即便他平日裡飯量不大,但到底才十六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碗粥哪夠吃的。
喬初員在高門大院伺候過,知道這‘禁火禁熱湯禁熱食’的規矩都是給普通百姓立的。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家裡雖然也不開火,但會早早的備好第二日要吃的東西——甚至比少爺小姐們往常吃的熱食還要精致許多。
故此,在被‘陛下駕崩’這個消息砸懵了後,喬初員第一反應是自家小少爺這可怎麼辦。
他偷偷派人去悅來客棧打聽一番,見沒人看見自家少爺下樓去取飯,一下子坐不住了。
那樣金堆玉砌長出來的小少爺,在他眼皮子底下挨餓,他回去後一定會挨嬤嬤罵的!
喬初員宛若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堪,跟幾個喬府侍衛商量此事。
侍衛們也沒應對過這種事情,討論一盞茶功夫後,隻剩下一個選擇,稍微暴露自己一下——悄悄給少爺門前放一些適口的食物。
喬初員做下這個決定時,感覺自己要失去小少爺了。
他真的很擔心小少爺再次逃跑。
侍衛到底在喬家呆了很多年,深知喬影小少爺在武學上的天賦——武術看似簡單,但要調動肢體,達到爆發性的效果,很考驗一個人的身體協調性。
故此,他覺得武藝好的人腦子一般都不笨。
他說:“初員兄,咱們少爺那麼聰明,說不定早就猜到你跟上來了,對吧?”
喬初員登時宛若醍醐灌頂,甚至還自告奮勇去送飯。
青團不好消化,這會兒天晚了,放一隻即可,剩下是一蠱煮的軟爛的寒食粥。不熱,但也不冷,溫度適中,還用厚重的匣子包裹著,熱氣不易散發。
接下來,喬初員眼睜睜看著自家少爺先一步打開房門,從自己手中拿過食盒,然後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他走。
並且,神色中一點驚訝都沒有。
喬初員走出客棧的時候,感覺自己後背都被汗水淌濕了。
然而他不知道,他前腳才出去,喬影後腳就敲了何似飛的房門:“一個……人送來的,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