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影心思則沒大家那麼輕鬆了,看著遠去的陸英幾人,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半月後,他還能同似飛一道去木滄縣麼?
可去了木滄縣,肯定會有人提到餘明函老先生和他的弟子。雖說喬影拜師不成,這兩年已經從中走出來了,可每每回想起此事,心頭依然難過。
光是想想都心裡有疙瘩了,還要再去木滄縣切身感受那氛圍麼?
可……喬影又實在不想離開似飛賢弟。
何似飛倒沒發現喬影的糾結,前些日子雖說他在府城也轉悠、看過,但總歸心裡還壓著‘府試’這件大事,每每都是走馬觀花。現下府試考得還不錯,何似飛自然想同友人一道遊曆一番。
桃花被前幾日的雨打敗了,不過,值得驚喜的是,這麼小的一個山頂居然還修建有寺廟。
何似飛原本是個無神論者,但有了昨兒個知何兄拉著自己拜文廟,何似飛便也想投桃報李。
他撚了兩把貢香,一把給知何兄,一把自己拿了,在龕台旁的燭火中點燃了,跪於蒲團上,心中默念:“望知何兄事事順心,平安喜樂。”
插/了香,何似飛又給功德箱裡塞了兩粒碎銀。
守在神像邊打盹兒的和尚聽了,熟練的從那聲音分辨出此人捐得是銀子,而非銅板。他立刻睜大了眼睛,清醒過來,甚至還請何似飛把心願寫在一條紅布條上,指引著他係上窗欞。
最後行了個佛理,道:“公子福德不可量也。”
這寺廟位置雖說距離渡口較近,但因為山頂不大,寺廟修得小,香火是不如另一頭文廟那般昌盛的。
平日裡偶有百姓帶自家孩子祈福,香火錢一般給得都是銅板。何似飛這幾粒碎銀其實並不算大方,但在這小寺廟卻也到了被禮遇的級彆了。
那邊喬影拜了幾拜後,尋了過來:“大師,似飛賢弟,你們這是?”
“無事,許了個願。”何似飛笑了,對大師雙手合十行禮後,帶著喬影下山去。
和尚聽到那個後來的少年說:“又許願呀,昨日剛在文廟許了願,今兒個可不能許了,太多的話就……”
剩下的少年沒說出來。
而那位何姓少年笑著說:“昨日我沒許啊,哎,乾什麼這麼看我,我昨日有誠心祭拜了文曲星老爺。”
剩下的話和尚聽不見了,隻覺得這倆少年感情真好。
山上的風有大又急,刮起來後沒個止歇。
這風卷了少年扁青色袍角,又刮起另一個少年蒼灰色的袖口,徐徐直上,將那綁在寺廟窗欞上的紅布吹得獵獵作響,隱約能看到一手遒勁且銳氣畢現的字——
望晏知何平安喜樂
壬辰年四月十九·何似飛留。
都快回到客棧,喬影還在說:“哪有你這樣,去了文廟又不許願?”
說著,他都想替何似飛去文廟再祭拜一次了。
有了昨兒個的親近,何似飛熟稔的攬住知何兄的肩膀,這回是正常力度,帶著他徑直拐進一家酒樓。
“我打聽過了,這家的鱖魚羹不錯,廚子是木滄縣來的,很有木滄縣特色,先嘗嘗,不知道知何兄吃不吃得慣。”
喬影剩下的話儘數被堵進嘴裡,再也叨不出來了。
——如此一般的溫柔,誰擋得住?
這個何似飛,真天生就是來讓他心軟、讓他喜歡到一塌糊塗的吧。
不過,何似飛的柔情很有時限,第二日他就繼續埋頭苦讀,不到飯點都不怎麼出門的。
喬影在他吃飯時跟進去看了兩眼,發現何似飛在練習算學題。
何似飛說:“院試比縣試和府試多了算學題,且策問形式、字數要求更加嚴格,我打算今年八月考院試,現在得開始準備練習。”
新皇登基,開恩科的消息還沒通知下來,何似飛就跟他說這些,顯然是把他當‘自己人’。
喬影說:“算學我不太行,從小就不大喜歡這個。不過等你考完院試後,鄉試、會試、殿試中都會有民生於律法問題,到時……如果有緣,我依然陪你辯論。”
喬影坦率的承認自己的不足。
他思維比較發散,一向是想到什麼便‘論’什麼,不如何似飛那樣縝密。但他博聞強記,所學甚廣,看問題時角度獨辟蹊徑,論起道來同樣不落下風。
何似飛眨眼的動作緩了半拍,說:“我定早日考過鄉試,入京尋晏兄。”
喬影垂在身側的指尖顫了顫,很快又頓住,讓人看不出一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