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是何味?清而香,有嫩草初發之回甘。”
喬博臣還沒思索出答案,就聽到坐在他旁側、本已經被熱得昏昏欲睡的學政大人楊有許突然開口詢問。
院試作為科舉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通過後即為秀才,可見縣官不跪,因此,擔任其主考官的學政一般都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員。
來瑞林郡當學政的楊有許乃是兵部侍郎,從三品,官位大了喬博臣這個太守好幾階。
故在院試中,太守雖然也是主考官,卻得全權聽學政大人指示。
不過,喬博臣親爹喬淞遠是兵部尚書,是楊有許的頂頭上司。
楊有許雖比喬博臣官大,也比他年紀長十餘歲,卻對他十分客氣。在得知喬博臣任職六年來未曾暴露過出身,楊有許對他又多了幾分欽佩和讚賞。
方才那句話,便是他詢問喬博臣的。
可他們這個屋內除了喬博臣太守外,還有一位同樣從三品的巡撫大人。
按理說小小一個院試,京中派一些五品官下來便可以,但楊有許為了去鄰鄉祭祖,便請了這個差事,同時還能討好尚書大人的二子一番,兩全其美。
本地巡撫嚴老一聽侍郎大人都來了,自然也不敢怠慢,一齊過來當這院試主考官。
嚴老年紀下意識覺得喬博臣官位不夠,便以為楊大人跟自己講話,不過他年紀稍大些,原本沒聞出來,聽楊大人這麼一描述,倒是仔細嗅了嗅,道:“確實有回甘,不知是院外有攤販在售賣何物?”
楊有許頗含歉意的看了喬博臣一眼,笑著說:“嚴老,您不知道,自從前年有書生在科考期間讓外麵的攤販給裡麵扔食物,被喬大人發現後,便吩咐在科考期間,院外也要嚴防死守,不得有可疑人等出入。因此啊,依在下拙見,這味道應當是考生煮出來的。”
“這麼一說,”嚴老想了想,道,“有些像豆子的清香,隻是毛豆不會如此回甘。”
嚴老說完後,才發覺楊大人對那喬太守似乎有點客氣,但他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現在熱糊塗了,出現了錯覺。
屋內漸漸安靜下來。
大家各懷心思,喬博臣卻滿心都在蠶豆上——這定然是煮蠶豆的味道。
而且那蠶豆,現如今肯定隻有自家才有!
喬博臣有些坐不住了,說自己要去巡視一番考場,便起身出了門。
嚴老偷偷瞥了一下楊大人的神色,見他依然麵含笑意,還是有點不太敢確定楊大人對喬太守的態度。
院試考棚內有五間房供諸位監考官休息,這五間房通過長廊與考生號房相連。如果有提前交卷的考生,便可在長廊上休息。這長廊一麵臨牆,一麵是考生們晨間站立的院子,透氣通風。雖然依舊炎熱,卻比那悶的跟蒸籠一樣的號房要舒坦的多。
何似飛就在這裡打火煮了蠶豆。
喬影給他配的木筷挺長,便於從湯鍋中撈出東西,雖然沒碗,卻可以用夾著醃蘿卜的饅頭盛著,著實算一頓‘美餐’。
何似飛甚至覺得自己把科考過成了郊遊。
喬博臣頂著烈日走來時,就看到一個年輕俊朗的少年,盤膝坐在木板上,一邊吃著那個頭大小略微有些眼熟的饅頭,一邊夾著鍋中的蠶豆。
真的,是蠶豆。
且此蠶豆遑論大小,亦或者是色澤,都同昨日他盤中的……一模一樣。
這是他阿娘派人專程送給幼弟的!
喬博臣怔愣的看了片刻,旁側的衙役乃至士卒都覺察出一絲微妙的不對勁——難不成有人作弊?
於是,他們循著本能追隨太守大人的視線看過去。
卻見那邊並無號房,隻是一個最早交卷的少年人在煮飯。
士兵隻是為了維護考場秩序,見那少年不可能再作弊,便回過頭去,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崗。
衙役卻是要一直在太守大人這兒討生活的,把大人的態度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於是他低聲說:“大人,您覺得這書生有問題?”
喬博臣下意識點頭。
衙役渾身一凜,當即就要拿人。
喬博臣見他準備過去,低聲斥道:“做什麼?”
衙役嚇了一跳,連忙道:“大人,他、他不是有問題麼,小的去抓……”
“有何問題?考場規矩還用我教?他既在這裡,定然是交過答卷的,煮飯並不違規。”
說完,便讓衙役退下去巡邏了。
但‘煮飯’二字仿佛一把鑰匙,‘嘎吱’一聲打開了喬博臣記憶的大門。
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那位幾天跟自己都說不上兩句話的幺弟居然紆尊降貴,親自給自己倒了茶,詢問自己院試的科考流程,以及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