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影陪何似飛寫過策問、做過算科、考過府試,是知道他的答卷速度,此次滿心以為似飛賢弟能在半下午就交答卷出考場,卻不料一直在考棚外等到了黃昏時刻。
在外等候著的百姓不少,一個個都滿懷期待的候著自家兒子、少爺、哥哥、弟弟等出考棚。
可這座幾乎占據整整一條街的龐大考棚卻始終蟄伏,彆說大門一直處於關閉狀態,就連考棚裡都是一點響動也無,要不是鎮守在門口的鐵甲士兵,從早候到晚的百姓恐怕會萌生出一種‘這考棚裡沒人’的錯覺。
直到太陽歪斜,日光漸稀,眾人才聽到門附近有些許響動。
門內傳來“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九聲叩響,門外兩個侍衛這才一手扶刀,一手拉開考棚大門。
前排的百姓向前探身、中間的百姓伸長了頭、再往後,就得一邊墊腳一邊伸頭,都想看看哪家公子第一個出來的。
喬影來得早,站在了第一排,此刻他完全忽視了自己那有些酸麻的雙腿,笑容熠熠、目光灼灼的看向緩緩擴大的門縫。
“是羅公子!四年前的府案首!”有百姓將這位公子認了出來。
“可是羅織府羅家的羅京墨公子?”
“正是這位!”
羅京墨這四年到底沒白遊曆,為了了解草藥的生長環境和生長習性,他常常登那人跡罕至之山、遊荒無人煙之野,體力和耐力都得到了長足進步;加之他今年十八歲,正是男孩筋骨初長成的黃金階段。這酷熱難耐、宛若蒸籠的號房環境對他來說倒算不得什麼。
而且他精力旺盛,看到今日題目數量眾多,連午覺都沒睡,一直在奮筆疾書,故能第一位出考場。
隨著大門在自己麵前緩緩打開,羅京墨甫一抬頭,便看到了人群中那個最亮眼的存在。
恰好,那個身姿挺拔、略微瘦削,笑容卻異常燦爛的少年也正看著他。
羅京墨心跳都停了一拍。
此刻,周遭的士卒衙役、無數百姓仿佛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他眼中隻剩下那位正對著他笑的少年。
羅京墨記得這少年,或許,準確來說,是這位哥兒的相貌。
“喬影。”他在心底喃喃。
——上月,喬知府攜帶幼弟和兒子祭祖,他曾隔著人潮、遠遠的瞥了一眼。那日,他同樣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這位姿容絕豔的哥兒。
“還不快走?”
愣在門內的羅京墨被士卒推了一把,這才回過神來,視野裡那位喬小少爺已然收了笑容、斂了目光,一臉的失望。
羅京墨心頭也泛起陣陣失落,在士卒的催促下,趕緊抬步跨出。
喬小少爺恐怕在等彆人吧。
羅京墨如是想著。
他最後朝喬影那邊瞥了一眼,便在管家的安排下上了自家轎子,回家歇息。
何似飛是第三個出來的考生。
考棚到大門口這段路不長不短,他已經把自己從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中抽出來,雖然精神依然懨懨,但眸中已經蘊含了些許神采。
這院試當真折磨人。
氣候悶熱,號房狹小——四月考府試時蜷縮著睡還能保暖些,現下這個天氣將自己汗涔涔的身子蜷成一團,何似飛後半夜幾乎是睡不著的。
更彆提,這一頭長發總會黏在出了汗的皮膚上,讓人想忽視都不容易。
最殘酷的是熱成這地步,還不許出聲發泄、不許同任何人交談,還得熬完一夜後再集中精力寫答卷。
這些全疊加在一起,對人的精神都是非常大的折磨。
但在何似飛看到喬影時,那雙冷淡到生人勿近的雙眸驟然回暖,唇角也不自主的勾起來,他下了台階,毫不客氣的將書籃遞給‘晏知何’,並且接受了‘晏知何’的攙扶。
“知何兄候了多久?”
喬影看到第一個考生被轎子接走,第二個考生一出來就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他爹趕緊背了他離開。故此,在見到何似飛時,便主動扶了他一隻胳膊。
“沒多久,你、你這衣服都要被汗水浸濕了。”喬影一邊說一邊隨他走出人群。
在後麵看著自家小少爺一頓行雲流水動作的喬初員已經目瞪口呆。
何似飛是在那等悶熱的環境裡呆久了,大腦對這一直黏糊在身上的衣服已經習慣,現下聽知何兄這麼一說,趕緊從他懷中抽出手臂。
“我現在一身的汗,又好些日子沒洗澡擦身,知何兄也不嫌棄。”
喬影本想說自己就沒嫌棄過啊。
但指尖還存有方才捏過似飛賢弟手臂的觸感,登時心頭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考棚側門外是一列等候著的牛車和馬車,一看就是門口那些百姓提前雇著給自家少爺準備的。在何似飛同喬影剛走過的時候,就有個背著考生的中年人將其放在牛車上,緊接著車夫一揚鞭子,牛車掉頭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