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年四月廿八·喬影留」
何似飛看著屬於知何兄的字跡,低聲“嗯”了一下。
和尚又道:“心誠則靈,施主福德不可量也。”
-
待何似飛乘船回到木滄縣時,他連中小三元的事情已經在縣城沸沸揚揚熱熱鬨鬨的傳了兩日。
甫一下船,周遭百姓接連道賀,何似飛順手買了兩筐橘子和兩筐石榴,請鄉親們自取。
“秀才郎,這我們怎好意思?”
“就是啊,何公子連中小三元,為我木滄縣爭光,我們該感謝何公子嘞!”
何似飛笑道:“大家既是來賀喜的,我自然得給大家沾沾喜氣。”
話音還未落下,就有人趕緊摸了一個大石榴:“何公子給大家沾的喜氣!我先不客氣了,帶一個回去給我家小子吃,到時讓他也考個秀才郎!”
“我也——你們彆太快,一人一個啊,給我們後來人留點!”
“多謝何公子!”
“秀才老爺慷慨!”
“何郎君才高八鬥,高義薄雲,謝過何小郎君!”
“讓我進去給我家小姐也搶一個,誒,你們誰讓我一個石榴和橘子,我給誰一百文!”
餘枕苗一直在渡口邊等候何似飛——近來圍攏在渡口這裡等著似飛少爺歸來道喜的百姓不少,餘枕苗先前看著這架勢,心裡估摸著等回到家都得一個時辰後了。
沒想到似飛少爺買了兩筐橘子和兩筐石榴,便順順利利脫身。
餘枕苗看著同似飛少爺一道乘船回來,本打算跟他一起往回走,此刻卻也加入那搶水果大軍的三位同窗,心道:何少爺這真是智多近妖了。
一些新鮮又水靈的應季水果,加上一句‘沾喜氣’,不僅傳揚了名聲,又不拖延時間,還讓百姓們都樂嗬嗬的,覺得不虛此行。
一石三鳥,當真……厲害。
何似飛其實並沒想這麼多,他隻是急著回去見老師。現下圍攏他的人少了,自個兒加快腳程,從渡口到餘府這段路程,用時居然比平日還短些。
餘枕苗在下人伺候何似飛洗手洗臉時,悄悄跟主人說了那‘沾喜氣’一事,佩服的五體投地。
餘明函笑道:“他一個半大的小子,就算再多謀,也不會頃刻間就作出這等完美的決斷。枕苗啊,你還是不了解似飛。”
餘枕苗洗耳恭聽。
餘明函樂得解惑,道:“似飛那就是單純的大方。我一直都覺得他不像農戶出身的孩子,反倒真是那種數一數二的大世家才能養出來的矜貴公子哥兒——因為見多識廣、因為擁有的太多,更因為胸中有丘壑,所以對很多東西沒有強大的占有欲。彆人待他好,他便樂得分享。”
餘枕苗連忙道:“少爺品性不俗,主人教得好。”
餘明函搖頭道:“我可沒教他這些,再說,我這點家底,也教不了他這些。這小子的大方純粹是天性裡帶來的,第一次同他交流時我就發現了。而且,他在慷慨的天性裡,又帶了精明的算計。兩者並不矛盾。當似飛想要爭取某些東西時,那可真能將人心算得透透徹徹。”
想著自己兩年多前收徒時,似飛寫得那封‘拜師貼’,可真是把他當時被貶又氣不過的心態拿捏的十分到位。當時餘明函還以為這是個孤傲輕狂的少年,還以為自個兒要花大功夫教他如何掩藏野心。沒想到,這少年待人接物壓根挑不出毛病,就像那黑芝麻餡兒的湯圓,看著白白胖胖圓圓滾滾可親喜人,芯兒卻是黑黝黝的。
這樣的弟子好教,卻不好掌控。
唯一獲得他信任和依賴的方法,隻有全身心依賴、信任他。
以心換心。
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從指縫間溜走,師徒二人早已親如真正爺孫。
這是兩年多來,餘枕苗第一次聽到主人正式談起小少爺的品性,神情滿是自豪。
——比前兩日少爺連中小三元的消息還要讓主人驕傲。
何似飛淨手洗臉後,端了熱茶,不疾不徐步入堂屋。
餘明函正坐在主位太師椅上,餘枕苗侍立在他右手邊。
何似飛行至餘明函麵前三尺遠,站定腳步,餘枕苗趕緊拿出準備好的軟墊,放在何似飛麵前,何似飛跪下,將熱茶捧過發頂:“學生請老師用茶。”
——師門規矩,長久不見老師,第一麵要以標準弟子禮奉茶。
這與外出長時間不見爹娘,歸家後同樣要磕頭奉茶的道理一樣。
餘明函趕緊接過,一口喝了大半杯,道:“快起來。”
何似飛起身,餘明函將他前前後後打量一遍,覺得不夠,最後徑直站起來,走到何似飛麵前,從他的手腕捏到肩膀,又拍拍他的後背,道:“四個月不見,似飛長高了,身子骨也結實了。好,好!”
何似飛道:“謝老師掛念。老師來回奔波,身體可有不適?”
“京城那邊派來接送的都是好車好馬,舒坦著,”餘明函笑道,“先去用膳,晚間來看看你的院試答卷。”
何似飛錯愕:“院試答卷?”
餘明函道:“我找人謄抄了一份你的院試答卷回來,已批改結束。走,吃完再說這些。”
何似飛無奈道:“老師,您不提還好,說了這院試答卷批改一事,學生哪還有心思吃飯?”
雖然他的答卷排名院試第一,可有些問題何似飛當初寫時就不能完全肯定,這會兒聽老師都批改結束了,自然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