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汐笑嘻嘻道:“哎呀,霜汐可不敢打趣少爺,少爺怎會這麼想呢?雪點就是想啊,何公子今日高中會元,十日後的殿試……那……”
她‘狀元’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喬影打住了。
這種即便已經鐵板釘釘但卻還沒塵埃落定的事情,想想可以,千萬不能說出來,不然有損福報。
霜汐沒想到少爺居然會講究至此。
登時何公子高中會元,到時自家少爺嫁過去也能過得很好的高興心思都淡了些,隻剩下隱隱的擔憂——少爺對何公子情根深種到如此地步,隻希望何公子能不負少爺深情。
不然,就她家少爺這個死心眼兒,日後指不定做出什麼傻事……
何似飛好不容易從道賀的人群中脫身,裹著一身暮色來到同喬影約好的客棧雅間。
人還未至,先聞到一股飯菜香氣。
緊接著推開門的估計是喬影身邊的丫鬟,何似飛覺得麵生,不是上回他生病,在小院裡幫忙照顧自己的那位。
何似飛對其微微頷首,再抬頭時,喬影已經到了雅間門口。
丫鬟自覺出門把守。
喬影不敢在外人麵前露麵,借著簾子阻隔,側頭對何似飛笑了一下,道:“恭喜似飛高中。”
何似飛將一隻纏著紅絨線的卷軸從袖口落下,遞給喬影,一言未發。
喬影猜到這是什麼,去接小卷的手微微顫抖,但他到底多年練武,還是穩穩當當拿住了卷軸。
何似飛眼角有清晰的笑意溢出,道:“望與君同享。”
從寅時不到就等候在雅間內的喬影眼眶忽然一紅,覺得白日裡的一切孤單和迫切都得到了慰藉,輕聲回應道:“願與君同享。”
喬影和何似飛落座,這會兒兩人都沒急著吃飯,喬影正在解那紅絨線。
他原本以為一扯就開,沒想到這個結係得好看又牢靠,隻能一步步拆解。
喬影忽然意識到什麼,道:“這份喜報,從你拿到……就沒拆開過?”
這種紅繩綁法,可是專門的手藝人綁好的,一般人沒練過,綁的不會有這麼好看又結實。
何似飛眉尖揚了揚,連帶著臉上滿都是少年的輕狂勁兒:“說好的,先給你看。”
喬影疑惑得張口:“何時說好——”
話音還沒落下,他就想到,方才似飛進門第一句就是要同他分享。
何公子這人,說話當真從來都不假大空。
句句落實。
此前說要考中進士後來京中提親,也是言出必行。
何似飛同喬影一樣,現在也成了京城中辨識度頗高的少年郎,故不能在此地久留。
等候了一天才得以相見的兩人又在一同用完飯後匆匆離彆。
霜汐原本覺得自家少爺大半夜起來,送何公子到貢院門口後兩人分彆,隨後自家少爺獨自一人在雅間等了整整一日。
為了避免被有心人捕風捉影的看到什麼、猜到什麼,自家少爺整整一日連這雅間的門都不敢出,窗戶也不敢開,困了乏了都是趴在桌上睡,醒了等急了又隻能在雅間內踱步。
就這麼類似於坐牢一般的等候一日,隻能與心上人匆匆得見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霜汐都覺得稍微有些不值當。
她想,即便少爺真的愛慘了何公子,不計較值當不值當,但這會兒分開後,總會有些失望和沮喪的。
但沒想到少爺神色間不僅沒有沮喪,反倒全然都是滿足。
霜汐暗暗驚訝。
何似飛這邊剛走到自己家門口,就看到一個稍微有些麵熟的人站在自己小院外,似是準備敲門。
“邵掌櫃。”何似飛叫住來人,“您怎麼親自來了?”
來人是瓊笙書肆在外行走的掌櫃,上回何似飛得了文會第一,有了個京城小報的人物板塊介紹機會,便同邵掌櫃有了交集。
“哈哈,順路,剛準備從書肆回家,想到這邊是何公子家,便想來恭賀一番。對了,最近瓊笙書肆要出一冊精選策問,請問何公子可有意向?”邵掌櫃開口詢問。
何似飛稍微有些驚訝:“實不相瞞,我買過貴書肆所印刷的策問精選集,但根據我的了解,其上策問都是翰林大人所著。小子貿然插入,可會不合規矩?”
邵掌櫃原本以為何似飛要說‘小子資質可夠’,想到他直接跳過了這個問題,問了‘合規矩否’,這意思便是隻要你答應是合規的,我就能給你寫。
他真是非常喜歡這個一點也不矯揉造作,反倒是足夠自信張揚,說話開門見山的小少爺。
他道:“既然我來邀請,自然合規矩。精選策問作為瓊笙書肆售賣數量最高的印刷書籍,潤筆費是按照多少個字來算的。因此,其刊登要求極為苛刻——需要曹大學士親自首肯方可。”
邵掌櫃把醜話說在前麵,道,“並非每一篇策問都能被刊登上……”
何似飛耐心聽完邵掌櫃的話,一邊請掌櫃的進屋喝茶,一邊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邵掌櫃,如果通過曹大人首肯後,三百字的小策問,潤筆費大概多少?”
“咱們瓊笙書肆,每年出三本《精選策問》,其中三本後綴分彆為‘甲’‘乙’‘丙’,這個何公子應該知曉。”
何似飛頷首:“是,在下曾買過《精選策問·乙》,主要是因為當時隻剩這本,其它的可能已經被賣空。”
邵掌櫃道:“這個甲乙丙並非是按照時間排序的,而是按照文章等級好壞來分。其中,丙級,一字為三百文,如果是一篇三百字的策問,一篇文章便是九十兩銀子。乙級,一字為五百文。至於甲級,一字則值整整一兩銀子。”
說到這裡,邵掌櫃的茶也快喝完了,正好打算給何似飛留下策問的標題後離開,順路再約一位翰林大人。
沒想到,何似飛又開了口:“掌櫃,那對於策問字數有無要求?”
“沒有,隻要言之有物,不堆砌辭藻即可,”邵掌櫃說著,神色有些奇怪,道,“小公子,給咱們寫策問的大人的最終目的是‘過稿’,如果一味追求字數,導致原本可以用三百來字寫好的策問給寫了四百、甚至五百字,那這篇文章肯定過不了曹大學士那一關。”
何似飛態度謙虛的應聲,拿到標題後送邵掌櫃出門。
當晚,何似飛就點了燈燭,磨墨,寫策問要義。
雖說還有九日就要殿試,但其實這九日對大部分人來說並非是用來溫書的,而是用來調整心態,保持最好的狀態參加殿試。
畢竟……殿試隻是題目深度更難一些,但題量和周身環境,那簡直不能更加友好。
並且,按照規矩,每次會試所招錄的一百多位貢士,全數皆可通過殿試,隻是會根據殿試答卷的水平來重新擬定排名。
因此,對於會試時就吊車尾的貢士們來說,這十日幾乎可以稱得上時一場狂歡。畢竟他們的排名再怎麼升,也最多就是與前後的同窗互換一下位次。
但對於會試就排名靠前的貢士們來說,這幾日一般都會加倍努力——萬一抱得一甲進士歸來呢?
英雄不問出處,不問過程,隻看結果。
即便前麵沒得過解元、會元等,可萬一最後就陛下欽點為狀元呢?
因此,對何似飛這個‘第一’位子虎視眈眈的人很多,按理說何似飛更需要加倍努力的溫書、練字,儘量穩固自己第一之位。
這種受到邀約去寫策問賺錢的事情,暫時放放也沒關係。
可何似飛賺錢並非隻是為了簡單的攢錢、積累財富,他現在迫切需要的是有足夠的錢去娶媳婦兒。
這個問題雖說他平時都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但卻一直是積壓在他心頭的巨石。
何似飛覺得寫寫策問,要是被曹大學士審核通過,自己在殿試前得到一大筆稿費,心態一穩,說不定殿試還能超常發揮。
於是,翌日午時,邵掌櫃收到了何似飛帶來的厚厚一遝,約莫三十張紙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楷。
邵掌櫃:“……這……?”
何似飛見他指尖都在顫抖,有些疑惑:“這是策問,您說過,不限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