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1 / 2)

農家子的科舉路 儀過 10795 字 6個月前

何似飛目光掠過人群, 落在遠處被士兵們重重把守著的牆麵上。那裡被一整塊又大又厚實、質地紋路皆上乘的紅綢布覆蓋著,底下是已經塵埃落定的貢士名錄。

光是看到這紅綢布,就讓何似飛原本還算鎮定、平和的心湖泛起漣漪。

“何兄!”何似飛感覺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隨後是鄒子潯精神昂揚的聲音, “何兄可是同我一樣激動著?我方才喊了何兄兩遍, 何兄都沒應聲。”

何似飛看著神采飛揚的鄒子潯, 眉尖舒展開, 道:“並非激動, 是緊張。”

花如錦感同身受:“我恰好中和了兩位的情緒, 一半緊張, 一半激動。”

如果他考舉人時中得是解元, 那麼他這會兒可能激動多過緊張, 畢竟他還能悄悄惦記一下‘解元-會元-狀元’這等連中三元的輝煌場麵。

但他考秋闈那會兒排名第三,現下便隻需要看自己這回是否能考中, 倒省了很多激動。

推己及人, 花如錦疑惑:“何賢弟,你肯定能中, 這會兒何故如此緊張?”

這怎麼還要就‘緊張’的情緒進行分析?

何似飛垂眸看著他倆,道:“緊張就是緊張,沒什麼緣由。”

方才跟喬影穿梭過數條狹窄的街巷,一路走來, 何似飛內心都沒什麼感覺。這種‘沒感覺’並非無波無瀾, 而是一種莫名的不真實感,讓他感覺莫名遊離。現在被火光映照下的紅綢牆麵拉回現實,緊張感猝然攀升, 何似飛心跳得厲害。

鄒子潯突然想到什麼, 道:“此前何兄中解元, 應當是沒有一點緊張的——我想起來了,鄉試放榜那日,何兄都沒有前去看榜!”

何似飛略微有些遲鈍的大腦這會兒也記起了去年的秋闈。

當時他不去看放榜的原因是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在旁人覺得艱澀又困難的第二場和第三場考試中,他答得比第一場還要輕鬆。

並且,放榜前他還收到了老師的回信。於是這信心又上了一層。

但會試不同,考完會試後何似飛除了身體熱上風寒外,精神上也有種被掏空的感覺。那是一種竭儘全力將自己積年所學一字不漏完全輸出後,心底空落落的感覺。

空了,心中就沒底了。

沒底,自然會緊張、擔憂。

這些天何似飛其實一直避免自己去想這點。

人潛意識總是會趨利避害的,更彆提十來日後就得參加殿試,自然得以飽滿的態度迎接殿試——如果他能考中貢士的話。

所以,何似飛自打病好後便一直默默翻看、謄抄自己的筆記,將那些掏空的知識一點點補回來,填充自己。

鄒子潯還想再說幾句,但花如錦看著何似飛在火光映照下稍微有些懨懨的神情,替他攔了幾句話。

其實鄒子潯平日裡並不怎麼喜歡說話,總是一副悶悶的樣子,今兒個可能是大病初愈,也可能是放榜激動,整個人亢奮得有些過頭。

於是,何似飛原本就緊張的情緒在身邊亢奮同伴的影響下,整個人愈發自閉起來。

冷風自背後吹來,將何似飛微不可聞的歎氣聲吹散開來。

不消片刻,三人後麵又圍攏了一圈看放榜的百姓,將貢院外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這會兒,天色已經接近大亮。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的交談聲也逐漸放輕,直到輕得何似飛可以聽到火把偶爾劈裡啪啦炸響的聲音。所有人都滿懷期待的看著那塊紅綢布,等待其被掀開,等待自己期待的名字出現在牆上。

可能因為站得有點久,何似飛再次出現了此前那種不真切的感覺。

他好像隻有身體站在人群中,但精神遊離於人群之外,周遭好像被一層陰翳覆蓋著,何似飛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麼,需要做什麼。

“咣當——”

“咣當——”

“……”

一連九聲震天的鑼響炸在耳邊,何似飛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旁邊的花如錦抱住了胳膊。

“會元!似飛,你是會元!綏州瑞林郡行山府木滄縣何似飛!會元!”

身前身後的百姓們齊齊轉過頭來,循聲問——

“誰、誰是會元?會元老爺也親自來看放榜麼?會元老爺!”

“何老爺,年齡幾何,可有婚配?”

“會元老爺!”

何似飛被話如今這一嗓子嚎得回了魂,他隻感覺那層陰翳正在他麵前緩緩、緩緩褪去,展露出日光下歡聲笑語的百姓和儘忠職守的士兵。

何似飛眯了眯眼,目光自薄薄的眼皮下投射出,徑自看向牆麵。

他個兒高,即便站位靠後,視線也能越過眾人看到那高牆上的第一排文字——

成鳴三年會試第一名·綏州何似飛。

“我、我也中了,似飛,我不會是做夢吧,我居然還排在前一百!哈哈!”花如錦笑得幾乎看不見眼睛,往常的清雅風度皆被他拋在腦後。

“似飛,你幫我再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中了,還是自己在做夢。”花如錦繼續道,“你再掐我一把——等等,算了,彆掐,萬一把美夢掐醒了怎麼辦,這麼美的夢,讓我再做一會兒。”

鄒子潯則不複方才得亢奮,神情是同花如錦一般的恍然,隻是花如錦恍然中帶著欣喜,他則是帶著迷茫。

“似飛,你彆掐花兄,掐掐我,把我掐醒,這榜上怎麼會沒有我的名字……掐醒我掐醒我。”

何似飛踮起腳,仔細將整個榜單看了一遍,花兄的確在前一百,是九十七名,而鄒兄……當真未曾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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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飛真是這麼說的?怎麼全然跟一般人是反著的。旁人激動亢奮時,覺得自己在做夢;大家都覺得自己在做夢時,他又無比清醒……”喬影坐在雕花椅上,聽著喬初員的稟報,唇角噙笑,“我現在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呢。”

喬初員此刻也在極力掩藏自己的喜色。

自家少爺心係何公子,這會兒隻是為了何公子高中而開心,還沒去想何公子中了會元對未來的影響。但喬初員作為仆從,已經想到了日後——

何公子已高中解元、會元,隻要殿試發揮不差,考個狀元應該不成問題。

當初綏州餘明函因何出名?

不就是三元及第麼?

現下他老人家的弟子何似飛也一點不差。

而且年紀足足比餘老高中時小了接近十歲!

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以喬初員的心思,自然是想象不到帝王的權衡之術。他就是單純覺得何公子有出息,這樣他們家主子嫁過去後,他們這些奴仆也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想到這裡,喬初員懶得壓製自己的喜色,將高興明明白白掛在臉上,道:“少爺,那賭坊上回對似飛少爺的賠率已經升高到一成半,我當時氣不過,沒多想就壓了五十兩銀子,今兒個能去領七十五兩。”

喬影聞言便瞪過去,隻不過這目光沒有往常要發火時的威懾力,反而是帶著淡淡的羨慕。

——是了,他自個兒很聽話的再也沒去賭坊押注過,但是手下人出於對何公子的信心壓住個幾十兩銀子,他喬影也管不著呀。

可看著這群手下們賺了似飛的銀子,喬影欣喜之餘,還是稍微有些不平衡的。

他悄悄嘀咕一句:“就會管著我。”

霜汐見喬初員已經出去,這雅間內沒了旁人,笑著道:“少爺不是樂意被管著麼?”

喬影:“……”

他放下茶杯,努力裝出慍怒之色,道:“你們今日是看我開心,自覺不會領罰吧?喬初員故意讓我羨慕,你又來打趣我,一個個膽子都被誰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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