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1 / 2)

農家子的科舉路 儀過 7310 字 6個月前

眾人悉悉索索起身的聲音中,何似飛聽到自己麵前不遠處高台上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抹明黃色的袍角自他眼底劃過。

皇帝居然隻來見了他們一麵後就離開。

不過這也很正常。

先帝曾感慨自己這個帝位來之不易,即位起便強調廉政、勤政,一心要當好這個皇帝,避免後世史書記載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有先帝勤政在前,如今的成鳴帝更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君王。

他除了日日在乾清宮開早朝外,散朝後還會留下內閣大臣議事一段時間。

因此,在這事情安排極度密集的大清早,成鳴帝自然沒有閒工夫來給他們這些貢士監考。

何似飛倒不是期待成鳴帝監考,畢竟人家堂堂一國之君,國之政務比他們這群貢士們重要多了。

他隻是對皇帝的長相稍微有些好奇,因為他聽老師說過——成鳴帝眉高目闊,鼻梁高挺,頗有異域之風,加之身形挺拔,肩背結實,著實俊秀。

成鳴帝的母族世代生長在襄殷一帶,那裡地勢高,地域遼闊,冬季持續時間長,氣候乾燥。長期生活在此的百姓們為了適應環境,鼻子便漸漸長成了窄而高挺的樣子,用來加熱和加濕寒冷又乾燥的空氣。

暫時見不到成鳴帝,眾貢士們將注意力全放在考卷和答卷上,整齊劃一的落座,等待考試開始。

何似飛審了一下題,本場殿試要求答一篇策問和一首詩賦。

不過,這並非兩道題,而是一道。要求貢士們在寫完策問後,將感想和總結用律詩表述出來。

難度登時就加大了。

畢竟策問和詩賦,算是兩種體係,雖都講究平仄起落,講究對仗工整,可一個嚴謹、紀實,一個抒情、寫意。

前者依據的是邏輯推理,後者則大多看寫詩之人的感情。

這就是說,策問可以在沒有靈感的情況下,靠著夯實的知識累積、縝密的邏輯思維來完成;可詩文,尤其是好的、能被傳唱的詩文,可都是得靠著胸中的‘氣’來寫下的。

一般情況下,何似飛寫答卷喜歡將詩文放在第一個來完成,因為這時他的思維還沒有完全進入寫策問那等縝密的推導狀態中,這時候寫出來的詩文更有靈氣,更少匠氣。

可現在沒法,隻能先好好寫策問,再做詩文。

策問對文章篇幅有了很大程度的限製,字數要求是兩千,且左右不相差超過五十字。

何似飛估摸著自己寫策問的速度,打算先在草紙上列了大綱後,寫好策問,審讀無誤後,再做謄抄。

畢竟今兒個考試時間是一整日,他的目的是寫出自己現在水平所能表述出的最完美的答卷,而非提前交卷回家睡大覺。

考題洋洋灑灑寫了五百多字,但其內容一點也不算寬泛,並不像外麵坊間預測的那什麼‘治國之策’‘□□之謀’,而是問‘如何做好一個皇帝’。

何似飛剛磨好墨,就聽到一陣嘩啦啦的紙張翻動聲音。

加之諸位貢士殿試的矮桌比較小,且左右隻隔一人寬度,所有貢士挨得都比較近,何似飛甚至還聽到有人在低聲歎氣。

這考題簡直比上月的會試還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清新脫俗。

——哪有皇帝上來就考貢士們“朕該如何當一個好皇帝”的?

大部分將心思完全放在科舉上的考生們沒怎麼涉獵過此題,但一直致力於開拓眼界、不拘泥於書本、各種雜學看了一通、各種雜事論過萬場的何似飛倒是文思泉湧。

不說其他,今年年初瓊笙社文會,何似飛就說了一段與此題接近的論點。

但殿試顯然不能與口談相提並論,想要穩住排名,得穩中取奇,方可脫穎而出。

何似飛將心神完全凝聚在題目上,開始思忖該從哪裡切入作答。

一個半時辰後,何似飛寫完了自己的策問。

他頗有閒情逸致的數了數自己的字數,兩千個字,居然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通讀了三遍後,當何似飛覺得這篇寫得挺不錯,不許再改,自己可以將其謄抄在答卷上的時候,他忽然在自己的草稿上看到四個字——‘孺子其朋’。

當即,何似飛目光一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

他不能引用典故中的這四個字。

因為,此四字出自《尚書·周書·洛誥》。

原句是‘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焰焰。’

意思是‘你這年輕的小孩啊,今後和群臣要像朋友一樣融洽相處。要到洛邑去!不要像火剛開始燃燒時那樣氣勢微弱。’[1]

乍一看似乎沒有什麼不對,但關鍵問題在於,這是周公對他侄子周成王說的話,是長輩叮囑晚輩的話。

彆說是現在的何似飛,即便是曾為太傅的餘明函,都不可這麼對已經登基了的皇帝說話。

何似飛心想:自己對皇權的敬畏還是不夠深入,居然把這話寫在了明麵上。

他默默蘸飽了墨水,將這四個字一筆一筆重重地抹去。

畢竟,即便這四個字不會出現在他的殿試答卷上,但難免有人審查自己地草稿,到時要是看到了這四個字,呈上去後,指不定要惹皇帝生氣。

有了這四個字的前車之鑒後,何似飛再審讀自己的草稿,又謹慎了幾分,確認再沒有任何紕漏後,這才謄抄上了答卷。

期間,何似飛身前一直有一排侍衛在嚴肅的看著場內的貢士,謹防有人交頭接耳,有人眼睛亂瞟。

可能是方才檢查出了自己的錯誤,何似飛隻覺得心情舒暢,胸中頓生作詩的欲望,一首七言律詩隨之寫下。

他剛寫完最後一個字,不用抬頭,就發現自己麵前站著的侍衛的深色衣袍,已經變成了一抹明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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