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工作紛繁又複雜,約莫有十一二種,有負責在每年秋天舉行經筵典禮上值講的,有稽查史書、錄書,整理曆年卷宗的,有論撰文史、陪皇帝作詩寫賦的,有負責銜接整個朝廷所有文官的,但最重要、也是權限最大的一個職位,便是起草詔書、批閱奏章的。
不過,最後一項一般由大學士擔任。
但又不完全是大學士一手遮天,也會召四十來位翰林共同侍詔。
何似飛站在最前列,不一會兒就聽到後麵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應當是各位進士都陸陸續續到來。
有些出身京城,家弟豐厚,沒打算做出多少豐功偉績的進士主動給何似飛打招呼:“何兄!”
何似飛拱手回禮。
有些則一心想要乾大事,成為肱骨之臣,這時則選擇遠離何似飛這個跟喬家‘綁定’了的狀元郎。生怕自己跟何似飛說一句話後,便被有心人舉報,到時被上麵的大人們所嫌惡,耽誤一生。
唯有第四的陸信和榜眼葉辰對他一如既往,好像完全不受外麵的傳聞所影響。
其實排在後麵的花如錦也不受影響,但是他位置實在太靠後,壓根上不到前麵來說話。
三人低聲打了招呼,便各自站好,不消片刻,內侍前來帶領眾人趕往保和殿。
朝考的內容分為‘詔’‘論’‘疏’‘賦’等,成績分為一、二、三等。
因為朝廷已經風調雨順這麼多年,翰林院並不缺人,因此,一般隻有考第一等,才有機會進入翰林院。其他人如果家裡有點關係,可以被六部直接招錄,不然就隻能請求下放地方——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得花費大心血,做出大功績,才有可能在幾十年後被重新喚回朝廷。
所以說,科舉考試隻是為官的第一步,甚至可以說是很不起眼的一步。
想要入朝為官,想要步步高升,朝考才是重中之重。
內侍們將眾人帶到保和殿前的廣場上,讓他們在此等候。
何似飛聽到隱隱約約有人在討論:“我覺得,咱們這一屆的狀元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他以自己的狀元身份做投名狀,求娶喬家幺兒,喬家在宮裡有個太後,在朝廷又有個擔任兵部尚書的大人,我看啊,他這回館選是不愁了,可以直接跳過翰林院,進入兵部。嘖嘖,一輩子榮華富貴就有了。”
“欸,彆這麼說啊,咱們的狀元郎可是半百年來罕見的十六圈,他即便步依靠喬家,依然可以順利通過館選,進入六部或者翰林院的。”
“嗬,兄台,你還真是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清高了。那何似飛確實有這樣的實力不假,但翰林院裡多少白發蒼蒼垂垂老矣的老爺子?這可都是熬了一輩子,還隻是個小翰林啊。”
有人終於忍不住了,道:“……說人家小翰林,好像自己以後就能當大官一樣。要知道,就是翰林,那也是所有進士中鳳毛麟角的存在了。”
“你——”
葉辰悄悄在何似飛身後說:“彆往心裡去,他們在這時說道這些,可能就是為了影響你的朝考成績,到時如果喬尚書非要讓你進兵部,禦史台就有彈劾他的資本了。”
“葉兄放心。”
聽見他的答話,葉辰心裡稍安,緊接著太監回來,召他們進入保和殿。
何似飛朝前走了一步,葉辰這才發現何似飛的手一直垂在身側,即便是聽了這些醃臢的言論,他都沒有動一下手指頭,更沒有惱羞成怒的握成拳。
原來都是自己多慮了。
也對,何兄的本事在那裡,即便不依靠喬家,也有大好的前途……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陛下會因為喬家,而刻意的打壓何似飛了。
其實葉辰還有一點沒想通——原本應該是前日舉辦的恩榮宴,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瓊林宴,居然被陛下再一次推遲了。
聽說要在朝考結束後的第二日舉辦。
原本瓊林宴在朝考結束前舉辦,各位進士都不知道對方日後的歸處——京中還是地方,這樣子更便於平等的交友。
一旦館選結束,很多人自然都會奉承那些前途光明的進士,而對即將分配到地方的進士不不留一絲關注。
這也並非勢力,隻是大家一百多號人,來自五湖四海參加會試前都不曾相識,最多可能就是鄰省的書生可能之小一點對方的名頭。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都會本著曾經同窗過的情誼,恭喜即將能施展大抱負的夥伴,人之常情罷了。
可是,這樣子還是比此前少了些許單純,葉辰著實有些莫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何似飛其實大概能猜到皇帝的想法——尤其在他朝考答卷寫到一半時,麵前出現一抹明黃色的袍角,一直到他寫完答卷對方才離開。
之所以說‘大概’,是因為一切還沒塵埃落定,等到館選結束,就可以將‘大概’二字去掉了。
他心說,自己還是因為此前求娶喬影的事情惹到了皇帝,這是在表達不滿的吧?
不過,也是對方出手在先,想要將他捧殺。
他此舉,也是在逼著皇帝下水,把他自個兒落在棋盤上。
一報還一報罷了。
就看棋盤上誰能留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