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語沉吟片刻,道:“你若信我,這樁婚事就趕緊的止住罷。”
“這話是怎麼說的?”王熙鳳倒是先奇怪了,“這夏家我也是早有耳聞的,那也是百萬巨富的人家,且家中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誰娶了她便等於是一同娶了那夏家的百萬家財,這樣天大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見呢。”
“是啊,這樣打著燈籠都找不見的大好事,怎麼就主動找到薛家門上去了呢?按理不是應該好女百家求嗎?”林詩語白了她一眼,又看向薛寶釵說道:“消息是哪裡來的我是不方便說出來,但這個夏家姑娘的確是有很大的問題,那性子可是頂頂厲害著呢,既潑辣又狠毒,若真到了你家,日後你們薛家怕是沒有個安生日子能過了。”
薛寶釵猛地眼皮子直跳,隱隱開始後怕起來。
以她母親那綿軟的性子,真碰上這樣一個凶悍狠毒的兒媳婦那不是得被欺負死?
“可是……母親先前看著滿意,嘴裡就透出去了些口風,這會兒若是突然反悔了,那夏家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薛寶釵頗感頭疼的直皺眉,今時不同往日,王家和賈家都沒了,就連他們薛家自己也大不如從前,竟是比不得正紅火的夏家。
“我倒有個主意……”林詩語這眼珠子一轉,就起了個蔫兒壞的想法,“常言道惡人還需惡人磨,就方才那個想要搶迎春的孫紹祖,據說那也是個性情暴虐的貨色,與夏家那位千金可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不如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叫夏家那位換個目標,若能將他們兩個湊到一處去互相折騰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孫紹祖是個愛動手的狗東西,但夏金桂卻也不是那好欺負的,那就是個再潑辣狠毒不過的女中豪傑,背後又有雄厚的資本支撐……原著裡可是憑著一己之力生生將整個薛家都鬨了個天翻地覆,任誰都要退避三舍,香菱更是被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還險些被她給毒死了,家中那些個伺候的小丫頭就更彆提了……就這樣一個又彪又毒的女人,孫紹祖還真不一定能乾得過她。
越想,林詩語就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換作其他任何人怕是都難以在這兩人手底下好好活著,那就叫他們湊一對互相折磨去好了,省得禍害彆人。
王熙鳳是頭一個拍手讚同的,“我才想如何收拾那姓孫的呢,這一招兒倒是好,爛鍋配爛蓋,也省得他再眼巴巴的盯著迎春……說句大不敬的話,得虧大老爺……否則迎春若是真稀裡糊塗嫁給了他,指不定哪天連命都要稀裡糊塗的丟了。”
薛寶釵想了想,最終還是一咬牙,“回去我就與母親說這事。”雖說還不曾調查明白,但她相信林詩語不是那無的放矢之人,但凡她能這樣說了,那指定也不會有假的,犯不著。
姐妹幾個圍坐在一處,手裡捧著熱茶,腳邊還燒著炭盆,全然感受不到外頭的寒風冷冽,可彆提多舒服自在了。
說說笑笑間,忽而瞧見巧姐兒在平兒的懷裡打起盹兒來,林詩語就拿了件披風遞過去叫蓋上了,眾人也隨之壓低了聲音,生怕吵著她。
雖說這些日子女眷們並未受到什麼刁難,但……那樣壓抑的氣氛,再加上一群女人整日裡哭哭啼啼的聲音就足夠叫小孩子萬分驚惶的了,就連睡覺時都會時不時的驚醒嚎哭起來,不過才多少日子那小臉兒都小了一圈,可見著實是受了大罪的,這會兒難得安心睡下了哪個又能忍心打攪呢。
盯著女兒恬靜安然的小臉兒看了半晌,看著看著,王熙鳳的眼圈兒就紅了。
林詩語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歎息道:“往後就平平靜靜的過日子罷,什麼潑天的富貴也比不上一家子齊齊整整的守在一處。”
“林姐姐此言甚是。”薛寶釵也突然有了些感慨似的,淡笑道:“過去總不認命想要拚一拚爭一爭,這段日子接二連三的事發生我才算是明白了,縱是費儘心機又如何呢?富貴繁華不過都是過眼雲煙,頃刻間說沒了也就沒了,何苦來哉?”
此言一出,眾人看向她的目光都透著幾分訝異。
林黛玉更是直言問道:“寶姐姐這話,竟是有了什麼打算?”
“打算將家業重新打理起來罷。”薛寶釵頗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道:“我家那個哥哥是個什麼德行你們也都是知曉的,當初父親留下的家業交到他手裡才不過幾年的功夫就已經敗掉了許多,再這樣下去怕是都過不了十年,薛家的老底兒都要叫他敗完了。我雖是個女孩兒,幼時父親卻也從未將我與哥哥區彆開來,隻將我作男兒般教養,如今既然哥哥實在不頂事,不如索性我來罷,可不敢再叫他如此胡鬨下去了。”
“況且經此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母親的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了,我又哪裡敢撒手離家去呢?哥哥孝順是不假,那性子不靠譜兒卻也是真,將性子綿軟身子又不好的母親交給他照料……那我可真真是要寢食難安了。”
姐妹幾個對她這想法都表示讚同,女子經商雖不免顯得有些離經叛道,但在座的幾個骨子裡卻都並非那刻板守舊之人,自然也沒誰說那不中聽的話,反倒顯得很有興致,嘰嘰喳喳的就聊開了。
林詩語倒是對薛寶釵有些刮目相看了,在這樣一個封建時代能不懼他人目光做出這等“離經叛道”之事,隻這份孤注一擲的勇氣就已遠勝絕大多數人了,再加上這姑娘的頭腦……一個有勇有謀之人,成功其實並沒有那麼難,沒準兒將來的哪一天她還能親眼見著一個女富商的誕生呢?
手裡捧著熱茶靜靜的聽著姐妹們閒聊,林詩語隻嘴角含笑目光溫柔,享受著這份日後再難得的相聚時刻,隻由衷希望姐妹們都能找到自己的未來,過上自己喜歡的人生。
京城的冬天仿佛要格外漫長一些,擱在揚州都該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京城裡卻還有幾分寒意未曾散儘呢。
眼看著選秀之日愈發臨近,餘嬤嬤的訓練也愈發嚴苛起來,腳上的花盆底再不肯叫脫下來片刻,更是連夜裡睡覺都恨不得搬張椅子坐在旁邊不錯眼的盯著,但凡姿勢稍有“不雅”便要上手糾正。
林詩語是真被折騰得夠嗆,眼看著原本就不豐腴的身材竟是更加的單薄了,恨不得一陣風就能給人吹跑了似的。
林黛玉瞧著可真真是心疼死了,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姐姐參選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嬤嬤何苦如此嚴苛?”
餘嬤嬤卻說道:“姑娘雖說前程已定,可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要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需知整個京城乃至紫禁城裡的貴人都在時刻盯著姑娘,但凡姑娘有絲毫不妥之處恐怕就會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了。且姑娘的出生便注定了未來絕不會默默無聞,所有人都知曉姑娘生來不凡,自然也就會對姑娘更加嚴苛要求,旁人或許做到七分就已算是過得去了,但姑娘卻得做到十分才能叫人滿意,否則便難免叫人質疑德不配位。”
這番話說得姐妹兩個也是啞口無言。
的確,凡事都有利有弊,在如此響亮唬人的名頭之下,旁人不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那都隻會恨不得拿著放大鏡觀察她,但凡有一絲一毫的不妥之處,那就等同於是公開處刑了。
雖說林詩語自己並不在意是否被笑話,但她卻不願因為自己而連累林家淪為笑話,故而仍是老老實實的接受餘嬤嬤的訓練指教,認真學習著一切規矩禮儀,偶爾休息之時還要認真聽餘嬤嬤說一些宮中的各種忌諱,並且要儘可能牢牢記住,可以說不僅是費體力還很費精力了。
而每每這時,理應對宮中更為了解的福嬤嬤卻總是一言不發,隻在旁靜靜的瞧著,就算偶爾故意問到了她的頭上,她也不過就隨意兩句敷衍了事罷了,從不會真正教導一些什麼東西。
“得虧當時姐姐將餘嬤嬤留了下來,否則若是指望她來教,等姐姐進了宮裡還不就是兩眼一抹黑?”夜裡躺在床上林黛玉就憋不住說了一嘴,從表情到語氣都足能看出她對福嬤嬤的討厭了。
林詩語卻說道:“她教不教都無所謂了,便是她當真教了,我卻還不敢聽呢。”
也是,有時候無知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反倒是自以為了解了許多實則卻不過是一些糊弄人的東西,甚至更壞一點兒的,故意將本是該遭皇上或者太皇太後他們忌諱的東西說成了喜好……那可真真才是要一個頭兩個大了,才進宮就得磕破頭不可。
“如此看來,她對姐姐倒也沒有惡意,隻是不希望姐姐在宮裡太過如魚得水?”
“或許罷。”林詩語也有些不太確定,摸不準這是否才是太皇太後的心思,希望她彆太有本事?最好能乖乖抱著她老人家的大腿過日子不成?
“這些人一個個的心眼兒可真多。”林黛玉皺了皺眉,說道:“依著姐姐的情況,初封位份應當不會低於妃位,那是可以帶兩個人入宮的,姐姐可曾想好了帶誰?不帶福嬤嬤的話太皇太後會不會有意見?可若是帶了她,平白一個名額就被她給占去了,姐姐不就少了一個可信可用的心腹嗎?”
林詩語聽聞這話猛地就是一愣,這一點還真是她沒想過的,所以說太皇太後硬塞過來這麼一個人難道還有這樣一份心思?要知道心腹這種存在對於後宮裡生活的女人是何等重要啊,她總不能真將這樣一個珍貴的名額給了那老婆子吧?不僅不能成為她的助力,反倒是個明擺著的釘子,一言一行都隨時看在彆人的眼裡。
沉思了許久,林詩語最終還是一咬牙,小聲說道:“這事兒先不聲張,等到要入宮之前……叫她得個風寒躺幾日……”
她也顧不上會不會招人懷疑了,總之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將這樣珍貴的一個名額白白浪費在福嬤嬤的身上。
不知不覺間,身上厚重的襖子終於是換成了鮮嫩的春裝,與此同時,三年一度的大選也隨之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