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齡青年的婚事一旦拍板定了下來那就快了,趕著年底前迎春就進了黃家的大門。
黃履莊家中沒有什麼親戚,有那三兩個也都還在揚州呢,賈家也是早就跟過去的那些親朋好友沒了什麼來往,故而排場方麵自然是看起來就比較寒酸了些,攏共也就擺了那兩桌酒席。
好在迎春的性子並不會在意這些,兄嫂給她的嫁妝也足以令她心安,就更加沒什麼好愁的了,臉上儘是一片安寧溫婉的笑意。
看著她這身新嫁娘的打扮,探春心裡是既羨慕又不免有些為她擔心,就拉著她小聲說道:“姐夫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很得皇貴妃娘娘的喜愛,林家姑父為此可從不曾摳搜過,按理也該攢下不少家底兒了,隻是他習慣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大手大腳混日子混慣了,這樣下去可不成。”
“就是不為著你自個兒考慮,你也該想想有了孩子之後的日子啊,總不能將你的嫁妝都掏出來貼補家用吧?那嫁妝可是你的底氣,不到萬不得已輕易絕不能動用,你可不能傻不愣登的。叫我說呢你還是將家中銀錢握在自個兒手裡管著才好,他想花費個什麼你看著給不給,不能再由著他過去那般了。”
探春素來精明,人也相對要更加“現實”一些,尤其是經曆過這幾年精打細算的平民生活之後,就愈發懂得銀錢的重要性了,故而此時才有這樣一說,也是出於姐妹的關心罷了。
雖說聽起來總覺得仿佛很庸俗,但現實就是如此,沒有銀錢拿什麼生孩子拿什麼養孩子?孕期、產後拿什麼補身子?彆到時候連身邊的陪嫁丫頭都養不起,還得要自個兒挺著大肚子操勞那才要命了。
就迎春這樣綿軟隨遇而安的性子,叫人怎能不擔心呢?少不得要多說幾句。
迎春隻是不愛計較,又並非真傻,這些道理該懂的她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隻是她卻也有自己的想法罷了。
憑著那人那股子如癡如狂的勁兒,說那些旁人看不懂的古怪玩意兒是他的命根子也不為過,如何能因為成婚了就要種種約束限製呢?為了兩個人的小家,有些東西是可以適當犧牲的,但有些東西卻不能。
既是結發為夫妻,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扶持遠比其他什麼身外之物都更重要。
不得不說,林詩語所說的那句“無心插柳柳成蔭”還當真是一點兒沒錯的。
黃履莊是個癡人,迎春亦有一股子癡意,這兩個大齡青年原不過因為賈璉的靈光一閃湊成了對,卻沒準兒還真就湊出一段錦繡良緣來。
心裡如此想著,但麵上迎春卻也隻笑盈盈地聽著應著,各人有各人的不同,說到底姐妹也是為自己好,倒也不必非得爭執個是非對錯來。
“好了好了,年紀輕輕的倒是比璉嫂子還愛叨叨呢。”惜春笑罵一句岔過了話題。
探春也不是那不識趣的,當即也就順著她的話啐道:“待一會兒我就告訴她去,看她錘不錘你!”
笑鬨幾句過後,先前那番過於現實的話題也就這麼揭過了,姐妹三個誰也不曾再提及。
“算起來你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你家裡可曾有什麼打算?”迎春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歎道:“你姨娘是個糊塗的,萬幸二老爺還能拎得清,隻是最好還是能儘快定下來才好,一來防著你姨娘再胡來,二來你這年紀也拖不得了。”
探春這心裡頭就不由得一酸,好懸眼淚都要下來了,忙不迭強忍著不敢攪了這大喜事,緩了一會兒才說道:“哪有什麼打算呢?叫我姨娘挑她那雙眼睛儘盯著人家的家財挑去了,旁的什麼也不顧,至於老爺……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家哪裡能想得到這些東西呢,我又不好主動跟他提。”
聞言,惜春張口就說道:“你也是個傻的,如今寶姐姐好歹也是你嫂子,你托她幫幫忙不也好?好歹也是自幼相識的姐妹,還怕她不搭理你是怎麼著?”
“你當我不曾想過?隻是這樣的事叫我一個姑娘家如何能開得了口?可真是臉皮都不要了。”探春低頭把玩著帕子,悶聲道:“況且寶姐姐管著那樣大的家業,裡裡外外的生意都等著她做主呢,每日裡忙得腳打後腦勺的,我哪裡好去煩她。”
頓了頓,又歎道:“其實也是我自個兒至今都還未曾考慮清楚未來的走向,故而也就一直這麼拖著耗著罷了,等我想明白了再說罷,倒不必如此急切,為了趕著年紀草率決定了才真真是後悔都晚了。”
迎春和惜春兩人麵麵相覷也就都不再說什麼了,姐妹三個裡頭最難的應當就是探春,她心氣兒高,必是不會甘心一輩子做個平頭百姓粗茶淡飯的,隻是現實情況擺在眼前,卻也由不得她。
想上上不去,向下又不甘心,進退兩難啊,可不就隻能耗著了。
迎春才成婚沒多久,一個年頭就又翻了過去,又長了一歲的胤小四走路也終於是穩當多了,隻是大冬天身上一層又一層裹得太厚實,這小胖球兒時不時還是會因行動不便而滾成一團。
這不,被熱情的小金子這麼一撲,他就又一屁股坐了下去,頓時肚皮朝上摔了個四腳朝天,滑稽得很。
不過他倒是一點兒也不生氣,反倒順手摟著小金子的脖子坐起來,將臉埋在狗狗的身上蹭蹭,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實在令人陶醉。
旁邊的小胤祉就不樂意了,撅起嘴巴伸出魔爪,逮著小胖球兒腦瓜子後麵的小揪揪就拽,“陪我玩陪我玩陪我玩……”
沒完沒了的“陪我玩”簡直就跟魔音灌耳似的,砸得人頭暈眼花。
胤小四被煩得不行,雖然這老三的確是愛叨叨,但是打小就這麼會煩人也是萬萬沒想到的,跟那唐僧念經都有得一拚,可算是體會到孫悟空的苦了。
常言道“三歲看到老”,古人誠不欺我!
“陪我玩陪我玩陪我玩……”胤小三還擱那兒念經呢。
胤小四是真煩了,轉身就將他給撲倒在地上,而後就跟泰山壓頂似的,肥碩的屁屁毫不客氣地往他大腿上一坐,兩隻手揪著他的腮幫子又搓又擰又扯,肉乎乎的可彆提多得勁兒了,難怪額娘總執著於他的腮幫子。
如此想著,一股詭異的報複的快感竟然油然而生。
胤祉先是愣了一愣,而後豆大的淚珠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張嘴就嗷嗷兒大哭,“額娘!額娘救我嗚哇哇你的心肝肉快死了……”
那邊正搓麻將上頭的榮嬪頓時老臉都紅了,生了六個孩子才活下來兩個,平日裡難免嬌寵了些,張口閉口心肝肉的,未曾想竟是被這小子給學舌學了去,可真真是丟死個人了。
瞥了眼幾位小姐妹憋笑的模樣,一時更是惱羞成怒,“大過年的你胡咧咧什麼呢?再敢胡說八道看我揍不揍你!”
“額娘?”嚎哭聲戛然而止,胤祉人都懵了,愣了一會兒卻是哭得更傷心了。
“胤禛!”林詩語抽空瞪了他一眼,“不許欺負你三哥!”
“哦……”胤小四有些戀戀不舍地鬆開了他的腮幫子,瞥了眼他那一臉鼻涕眼淚的模樣,頓時嫌惡地皺眉,趕忙掏出帕子來擦擦手。
胤祉原以為自己得救了,可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就發現他家小四弟弟又不搭理他了,又抱著那隻蠢狗膩歪去了!
好氣哦!
不敢再揪弟弟的小揪揪,於是胤祉就將怒火撒在了蠢狗的身上,逮著人家毛茸茸的尾巴就拽,驚得小金子一陣哼哼唧唧本能地往它主人的懷裡鑽……這下可真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身為一個資深狗奴,你欺負我還勉強算了,敢欺負我的狗?嗬。
胤小四心疼地摟著自家狗狗連連安撫,一邊瞧著胤祉暗暗咬緊了小乳牙,隻是瞥了眼旁邊時不時餘光掃過的額娘……
“額娘,出去玩!”
“出去玩?”想了想今兒難得不下雪還出了太陽,於是林詩語也就點頭同意了,“多穿兩件衣裳,戴上帽子再出去。”
果然,胤祉也緊跟著鬨騰起來,“額娘額娘,我也要出去玩!”
“去罷去罷。”
兄弟兩個被奴才抱著一路來到禦花園才放下,瞥了眼那花園子裡略微有些融化的積雪,胤禛就笑了。
“三哥,你會打滾嗎?”
“當然會了!打滾有何難?”胤祉很是得意地挺起胸膛,嘲笑道:“你竟然連打滾都不會嗎?你好笨啊。”
哦,是嗎?
胤小四笑得一臉天真好奇,“想學,三哥教我!”
頭回被弟弟需要,胤祉可高興壞了,當即一拍胸膛,“沒問題!你看著!”說著就地一躺就滾了起來,邊示範還不忘連連問,“會了沒有?來啊一起打滾啊!可好玩了!”
“……”
奴才們都要瘋了,可奈何怎麼勸都沒用,這小子自個兒已經玩上癮了,正在雪裡滾得不亦樂乎呢。
略微融化的積雪摻雜著黑乎乎的泥土蹭了一身一臉,瞬間就從一個小小貴公子變成了一隻泥猴子,真真是慘不忍睹。
胤小四就蹲在旁邊看著,時不時拍拍手歡呼一聲:“三哥好棒!三哥好厲害!”實則還一直死死攔著躍躍欲試的小金子呢。
衣裳穿了一層又一層,又是襖子又是皮子的,壓根兒不用擔心這點雪能浸透進去,就放心大膽地撒歡兒吧,現在笑得多大聲一會兒回去哭得就有多大聲。
敢揪爺的小揪揪?
敢拽小金子的尾巴?
敢笑話爺笨?
老三啊老三,你膽兒肥啊。
胤小四咧開嘴露出了一口小乳牙,軟乎乎可可愛愛的胖臉上卻不知怎麼的隱隱透出一絲絲陰險的意味。
正得意地樂著呢,冷不丁整個人騰空而起掛在了半空,小短腿兒晃晃蕩蕩,耳邊還傳來一道可怕的聲音……
“好小子,夠蔫兒壞的啊。”
扭頭一瞅,皇阿瑪那張噩夢般的臉頓時放大在眼前,嚇得胤小四本能一激靈,人都呆了。
一眾奴才忙行禮請安,滾得正歡的泥猴子也終於爬了起來,仍是笑得天真無邪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