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上吩咐的。”
周美人聞言,立即消了聲,她一雙眸子倏地明亮,渾身上下掩飾不住地欣喜。
顧晗也抬眸,偷偷地朝那人看去,待撞進那人漆黑的眸子中時,顧晗一怔,忙忙收回視線,哪怕知曉這個距離,皇上看不見什麼,但她仍然是紅了耳根。
皇上的動作,皇後不可能沒有看見,頓了頓,她才搖頭道:
“還是皇上考慮得周到。”
她忽視了顧晗二人,將皇上的這道旨意按在了渺美人身上,與此同時,她視線掃過和顧晗隻隔了個空道的林美人,林美人低垂著頭,誰都看不清她的神色。
皇後眼神不著痕跡地暗了暗。
這次新妃中,美人有四位,渺美人有孕,顧美人受寵,周美人背靠太後,倒是她這個嫡妹常被忽視,就連皇上幾番賞賜,也唯獨缺了她這位嫡妹。
皇後也不知什麼情緒,她夾了筷魚肉放進口中,有些涼了,皇後隻吃了一口,就不是滋味地放下了木箸。
宴會平靜地進行著,顧晗不由得好奇今日渺美人的用意,她多看了幾眼渺美人,被身旁人察覺,不禁翻了個白眼:“你看她作甚?”
顧晗不清楚周美人是否知曉原因,所以垂眸淺笑:
“我隻是有些好奇,她為何不在宮中休息。”
頓了頓,顧晗才遲疑地添了句:“畢竟宴會上人多眼雜,若是——”
顧晗噤聲,不再說後麵的話,但周美人卻是知曉她想說什麼,她冷嗬著撇了撇嘴:
“今日是國宴,她懷著皇嗣,怎麼可能不來?”
顧晗聽出了周美人的意思,但顧晗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不是她不信周美人的話,而是——太兒戲了。
不顧胎兒安危,就為了炫耀?
顧晗不理解,所以,仍然多放了分心神在渺美人身上。
也因此,在宴會快要散時,眾人準備散場,顧晗理所當然地注意到那個低垂著頭走到渺美人身後的宮人,顧晗臉色稍變,這件事本和她沒有關係,但渺美人恰好就在她身邊。
顧晗還未想清楚是否要提醒渺美人時,就見那宮人低頭踩住了地毯,渺美人身子一歪,顧晗來不及多想,隻能驚呼一聲:“小心!”
下一刻,顧晗隻聽見幾聲驚慌混亂,她眼睜睜地看著渺美人朝她倒來,下方就是台階,如果摔下去,後果可想而知,躲還是不躲?
這一刹,顧晗恨極了背後之人。
來不及任何的思考,她腦袋一片空白地接住了渺美人,天旋地轉間,她後背狠狠磕在台階上,顧晗臉色頓時煞白,但饒是如此,她仍死死地護住了懷中的渺美人,顧晗隻記得自己咬緊牙關依舊止不住悶哼了幾聲。
四周傳來驚呼,似有人撲了過來,顧晗全然沒有反應,她渾身疼得發抖,連抬個手指都覺得費力。
陸煜聽見混亂回頭時,就見到了這一幕,渺美人栽向女子,女子似乎想要躲開,但在視線落在渺美人腹部時,她愣了下,下一刻緊緊護住了渺美人,從高台處栽了下去。
陸煜呼吸滯了片刻。
直到宮人的哭喊聲讓他回神,陸煜臉色陰沉地快步下了台階,顧晗疼得已經有些不省人事,但她腦子中隻有一個念頭——她拚了半條命,若再護不住渺美人,她就虧大了。
她身下似有了血跡,四周人驚恐地捂唇,玖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跪在顧晗旁邊,伸著手卻不敢碰主子,夏巧臉色慘白:
“快!快把主子拉出來!”
渺美人懷著皇嗣,無人敢怠慢,當即要去扒開顧晗的手,隻不過剛碰到顧晗,顧晗就疼得打了個顫,生生刺進玖念眼中,她抖著手揮開其餘人:
“不許動!不要碰我家主子!”
陸煜剛到跟前,就聽見夏巧厲聲喊:“要是我家主子腹中的皇嗣有丁點意外,你擔得起責任嗎?!”
“我家主子為護渺美人身受重傷,卻得不到一點感激,還要受這等折辱!早知如此,我當時就算是死也該拉住主子,和旁人一樣早早避開!”
夏巧被堵得啞口無言,餘光瞥見陸煜,砰一聲跪了下來:
“皇上,主子情況未明,這奴才卻在這裡拖延時間,求皇上作主!”
玖念也知曉皇嗣重要,但誰在她心中的位置都比不得主子,她當即磕頭:“奴婢不敢耽誤渺美人治療,可求皇上念在我家主子不顧安危護住皇嗣的份上,讓宮人們輕些,主子疼啊!”
夏巧臉色一變,玖念的一番話反倒顯得她白眼狼,她還要說什麼,陸煜直接寒聲打斷她:
“住口!”
他上前幾步,將二人情況看在眼中,女子疼得渾身發抖,仍是沒有鬆手,渺美人被護得緊,陸煜不知作何情緒,但在看見女子身下血跡時,聲音控製不住的冷寒:
“太醫呢!”
“奴才已經派人去請了。”早在發現不對勁時,劉安就派人去請了太醫。
陸煜伸手想去拉開女子的手,但她用力太大,陸煜不知她何處受了傷,多了幾番顧忌,他垂眸,抱著莫名的情緒開口:
“顧晗,鬆開。”
女子眼睫顫了顫,瞳孔有些渙散,似認出了他,手上的力道終於卸掉,宮人們輕易地就將渺美人拉了出來。
不可能將顧晗扔在這裡,陸煜沉著臉,狠心將人打橫抱起,陸煜摸到了一手黏糊,女子窩在他懷中,應是疼得厲害,眼角掉了滴淚,很低很低的一聲:
“疼……”
陸煜聽過很多女子說疼,妃嬪嬌貴,但凡針刺破了手指,都要落淚喊疼,但陸煜從沒有心情這麼沉重過,以至於抱著女子的雙手似乎都抖了下。
太醫很快趕到,她將渺美人護得很好,哪怕從高台處摔下來,渺美人也無礙,隻受了些許驚訝,才導致了昏迷。
太醫額頭冷汗涔涔地替顧美人診脈,皇上就坐在一旁,沉著臉一言不發,偏殿內氣氛格外壓抑,隻有玖念和玖思偶爾的抽噎聲。
皇後掃了眼皇上神情,都不敢在這時說話。
太醫紮針,讓顧晗保持了幾分清醒,但隻要一碰到她,她就疼得厲害,她沒有痛哭慘叫,隻渾身一顫,咬著唇瓣,淚珠從眼角滑落青絲間,整個過程安靜無聲,卻越發讓人憐惜。
太後早早就回宮了,得知消息,特意讓嬤嬤傳話過來:
“務必治好顧美人的身子。”
一刻鐘後,太醫才鬆開手,退了半步,道:“回皇上,美人後背跌得太狠,傷到了骨頭,加上本身染了風寒,所幸並無性命之憂,但往後要休養一段時間了。”
話落,很多宮妃眼眸稍亮,渺美人早早就醒了,此時一臉複雜。
陸煜很清楚對於後妃來說,時間有多重要,他掃了眼女子慘白的臉頰,沉聲問:
“要多久?”
太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至少三個月。”
顧晗一怔,她抬眸看了眼皇上,遂頓,她閉上一雙杏眸,艱難地側過了頭,陸煜很清楚地看見在她轉頭的一刹那,她似掉了眼淚。
陸煜仿佛能感知到她此刻的情緒,慌亂無措,還有一絲害怕,誰都不知三個月後會是什麼情況,但她躲著眾人,什麼都不說。
陸煜也不知她是不是後悔救了渺美人,對於她來說,這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陸煜沉了沉眸,有些煩躁:
“用最好的藥,朕不希望看見她身子有恙。”
顧晗心中煩得厲害,偏生不能表現出來,倏然,她想起坑害渺美人的那個宮人,害得自己一身傷,背後人卻想逃脫得一乾二淨?
顧晗艱難地轉過頭,似想要起身,陸煜比玖念快了一步,按住她的肩膀,陸煜垂眸,看向女子:“有話就說,不要亂動。”
顧晗咬唇,稍有些無力地說:
“渺美人跌倒並非意外。”
陸煜眸色暗下來,眾人間也生了喧嘩,顧晗似怕他不信,堪聲道:“嬪妾親眼瞧見,是有個宮人踩住了地毯,渺美人才會跌倒的!”
她一動,後額頭剛包紮好的傷口似又要滲血,不由得斥道:
“不要動!”
有人故意謀害皇嗣,這並非小事,皇後立即派人將今日在殿內伺候的所有宮人都押了過來,人一多,難免吵鬨,陸煜覷見女子攏起的細眉,頓了下,他收回視線,冷聲道:
“押到殿外去審。”
有些人眼神稍變,淑妃分彆掃了眼皇上和顧晗,似察覺什麼,她幾不可察地攥了下手帕,再抬眸,她掩了掩唇嬌聲道:“皇上說得沒錯,這麼多人都進殿內,隻會擾了顧美人清淨。”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各異,德妃猶豫地說:
“可在場的隻有顧美人知曉謀害皇嗣的宮人是何人,若無渺美人指認——”
話音未完,陸煜就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德妃倏然噤聲,無人看見的地方,淑妃隱晦地勾了勾唇角。
一行人終於不敢再說什麼,皆數退了出去。
陸煜在出去時,抬手碰了碰女子的臉頰,平靜地說:
“你護住皇嗣有功,安心養傷即可。”
他似話中有話,顧晗怔了下,等陸煜身影消失在殿內,顧晗仍有些未回過神來,半晌,她才堪堪垂眸,眼睫輕顫了下。
玖念才不管皇上是何意,她擦了把眼淚,第一次對主子生了埋怨:
“旁人那時都隻顧著避開,主子管她作甚,無故受了這番罪!”
她又說了夏巧的態度,顯然氣得不行。
顧晗冷了冷眸,瞥了眼四周無人,才輕聲說:
“她朝我栽來,眾目睽睽下,我不能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