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永明火(十九)(2 / 2)

太歲 priest 9350 字 7個月前

“師父,”項問清先說道,“東座禁製幾乎毀壞殆儘,這裡沒有人跡。”

另一個西座升靈道:“我記得懸無長……懸無還有個從不露麵的親傳弟子,哪去了,也死了?”

中座掌門座下大弟子覷著項寧的臉色,試探著問道:“敢問長老,銀月輪可有什麼異常?”

項寧沒搭理他。

直到旁邊項問清插話道:“師父,我們現在怎麼辦?”

項寧這才說道:“靈山已經自己修複,唯獨中座主峰的長老堂有異,掌門命牌完整,上麵字跡突然全部消失。懸無命牌尚在,但已經開裂黯淡,顯示境界跌落,其人畏罪潛逃,不知所蹤。”

項問清問道:“掌門若是受傷或者……命牌也應該是開裂或粉碎,怎會石牌完整,字跡消失?”

項寧抬頭往山穀中看了一眼,此時,山穀中水汽比平時豐沛許多,靈氣幾乎要溢出來。項寧心裡早有猜測,隻是沒提,說道:“不錯,命牌沒碎就是安好。至於字跡——掌門他老人家月滿成聖,是四大仙山唯一的月滿聖人,豈能以常理忖之?老祖宗玄帝也沒在長老堂中留過命牌。”

眾升靈誰也不傻,都有想法,一聽長老這說辭,就知道掌門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然而四境之外無善茬,三嶽守著這樣的寶地,一下損失兩大鎮山高手,隻剩下西座項寧這麼一個境界不太穩的,西座長老自己都心虛,除了佯裝有恃無恐,還能怎麼樣?

“傳令下去,就說懸無走火入魔,被掌門打傷後境界跌落,已經叛出仙山。掌門為鞏固境界,月滿閉關,近期不見外客,諸位同道問候心領。”項寧話音一頓,輕輕磨著牙道,“來日方長,等掌門出關,必定一一回訪。”

眾升靈領命而去,項寧回頭看了一眼陰森冷寂的東座,嘴角抿得緊緊的。片刻後,他低歎一聲“孽障”,騰雲而去。

空無一人的東座山巔,有簇草緩緩變成了暗紅色,無風自動,哆嗦了起來。一隻年幼的祥瑞靈雀大概以為草叢中有蟲,一頭紮了進去,蹦躂著到處尋覓。

突然,變色的草葉蛇出洞似的,一下將靈雀纏住。那小雀兒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兔起鶻落間便被歹毒的草葉撕成了兩半,血和羽毛被風卷出去老遠。

“懸無沒死……”草叢裡傳來私語聲,“懸無居然沒死。”

沉入山體的蓮池裡,濯明一把揪住一根從他腰上伸出去的藕,狠狠地咬了上去。藕上竟流出人血來,旁邊花與葉齊聲鬼叫。

濯明五官扭曲著,分不出是疼還是怒,他瘋狂地在蓮池中蹂/躪起蓮花莖葉,直到無意中抓到了裝著奚平的白蓮花苞。那瘋子動作一頓,捏著花苞的手痙攣似的抖了片刻,隨後他大叫一聲,將那花苞扔在一邊,狠狠地將自己的頭往蓮池邊緣撞去。

“咚——咚——咚——”

奚平在悶響中醒過來,刺鼻的血腥味差點把他熏吐了。

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大殿”中,周遭白得晃眼,定睛一看,那“大殿”沒有梁柱,“地麵”和“牆壁”上布滿了不太明顯的經絡。

那好像是……花瓣!

他在一朵巨大的蓮花裡。

奚平本想爬起來,才剛一動,便覺得整個人像給什麼擰碎過,又一頭栽了回去。

濯明將他強行從身上剝離,他感覺每一寸關節都是錯位的。

心裡問候著濯明十八輩祖宗,奚平咬著牙往前爬了幾尺。

沒有身體保護的神識無比脆弱,一碾就碎,同時也無比的“韌”——隻要他能想象出自己的形狀,就能將神識展成人樣。

他忍著劇痛,爬的過程中找回了手、腳、四肢和脖頸,隨著動作,扭曲變形的關節一寸一寸地扣回原位,足足爬了有七八丈遠,奚平才算將自己“拚湊”齊整了。

他實在是筋疲力儘,癱在原地休息,還不等他這口氣倒過來,花苞大殿陡然“地震”了。

濯明以前發瘋,都會被懸無一顆丹藥強行定住,這會兒卻沒人管他了。他瘋起來沒完,光頭已經給他自己撞得血肉模糊,他沒有頭發可薅,五指便嵌進頭皮裡,像是要從血肉裡犁出什麼東西。血肉翻飛,而他猶不解氣,一把抓住旁邊一把蓮花,張嘴咬了上去。

白蓮花莖應聲而斷,花瓣被他抓得稀碎。那白花流著暗紅色的血,沉在池水中,一串“血沫”開始往周圍擴散。

蓮花裡的奚平聽見四麵八方傳來瘮人的慘叫,“嘩啦”一聲,血水從“花苞大殿”的縫隙裡浸入,將一團在水中翻滾的氣泡衝向他,每個氣泡都跟他本人一般大。

剛把自己拚回來的奚平猝不及防,被一個泡沫撞了個滿懷,泡沫應聲而碎,裡麵竟掉出個雙目大睜、七竅流血的人,差點親他一口!

奚平:“日!”

他驚得四肢都靈活了,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一步竄出去好幾尺,驚魂甫定地望去,見那要占他便宜的死鬼人影一閃,就消失在了血水裡。

每一顆血水泡沫炸開,裡麵都有個血淋淋的人,有那肢體不全的死相異常慘烈,見光就消失,還有的從血泡中出來似乎沒死透,掙動半天才消失。

奚平踩了一腳的血水,惡心得不行,然而他此時隻是個神識,沒有任何神通,飛不起來,隻能掉頭往“花苞大殿”裡麵跑去。

忽然,他眼角餘光掠過暗紅色,奚平一扭頭,見“大殿”深處的“地麵”上有個血色的“地道”,連著地下。

那裡……好像應該是長花莖的地方。

花苞中連著花莖的地方正好能供一個他穿過,底下黑洞洞的,一眼望不見底,也不知有什麼。

奚平猶豫了一下,湊了過去,誰知那花莖周圍竟有粘液,滑得無法著力,他一個沒留神踩了上去,整個人往後一閃,直接從那花與莖相連處滑了下去。

那些連在一起的藕帶也不知道有多長,這一跤簡直要給他摔出二裡地,奚平五迷三道地在那些細長的藕帶裡滾,外麵濯明吱哇亂叫地發著瘋。突然,他聽見一側傳來劇烈的心跳聲,奚平立刻往相反方向踹了一腳,正好將自己彈進了一個分岔口中,往那心跳聲來源處滾去。

“砰”一下,奚平撞上了什麼,老腰差點給撞斷。他橫著飛了起來,摔進了一個幽暗處。

那裡到處滑溜溜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奚平艱難地站起來,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段藕。

每一個孔洞中都有“人”,有男有女,看裝束,大部分都是三嶽內門的人。

那些人乾什麼的都有,有人在對著空氣張牙舞爪地做法;有人比劃著手訣,好像在畫符;有人在瘋瘋癲癲地尋歡作樂,做出各種不雅的動作……他們各乾各的,奚平摔進來這麼大的動靜,誰也沒朝他多看一眼。

奚平從人群中穿過,見那些人眼神呆滯,個個像民間傳說中的地縛靈,反反複複地做著同一個動作。

“喂。”

奚平試著伸手按住一個正空手練劍的男人,對方卻毫無反應,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往前刺。奚平一鬆手,那男人就又按部就班地將劍招做了下去。

奚平隻覺此情此景詭異極了:“真人假人……”

“真人。”一個有幾分耳熟的聲音回道。

奚平驀地轉身,見一個異常高大的人影倚在不遠處的蓮藕孔洞中,足有一人長的漆黑長發垂在身後,這樣鶴立雞群的身形,看起來竟還是玲瓏有致的——

奚平驀地往後退了半步:“……秋殺。”

他親眼看著被銀月輪碾碎抹去的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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