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坦白(1 / 2)

書房裡,容妤還坐在木製輪椅上,雖然底下被英娘十分貼心的給墊上了厚厚的褥子,容妤仍然覺得就像坐針氈似的哪哪兒都不得勁。

果然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萬萬沒想到老爺子剛吃完飯就瞬間變臉要算賬,看著對麵坐著的慢悠悠喝茶表情平淡一點都不著急開口的自家外祖父,再看看死賴著不走坐在他旁邊衝自己一個勁兒擠眉弄眼的祁大夫,容妤不禁嘀咕這場麵真跟三司會審有得一拚了。

原本殷玠也想跟進來的,被老爺子一句談家事給擋在了外頭。

容妤被老爺子的態度弄得心中沒底,就像犯了錯的學生被教導主任抓住了一下隻能認命的接受命運的審判,不過因為起先老爺子的態度太過和善,她雖然有些慌但還不至於說到害怕的程度,或者從內心深處對外祖的依賴信任足以壓下這份恐慌,她現在隻糾結要怎樣闡述事實才能讓老爺子不至於太過激動。

容妤正雜七雜八的亂想,突然茶盞重重落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嚇得她一個激靈,緊接著就聽林老爺子微沉的聲音響起,“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好好的怎麼會在淮安?還有團哥兒?你什麼時候有了孩子?”

見容妤不說話,林老爺子重重一拍桌子,氣的胡子都在顫,厲聲道,“還想瞞我是不是?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爹娘呢?”

果然是前期越沉默後頭爆發起來就越可怕,容妤還是頭一回見到林老爺子氣成這樣,幼時三哥將老爺子當寶貝一樣供著的一方硯台給摔碎了都沒見生這麼大氣,頂多就是給揍了一頓,話說她不會也挨揍吧,容妤沉默了一下,“我在想從哪兒開始說。”

“找重點說!”

容妤閉眼,一氣嗬成,“四年前上元燈節我不慎被歹人擄走後有了團哥兒怕爹娘責罵給國公府抹黑就來了淮安,”容妤直接來了個一句話概括總結,頓了頓,又看向祁大夫,“後頭的事祁伯就都知道了。”

容妤儘量說得輕描淡寫,絕口不提當初是如何忐忑惶恐遠走淮安,又是如何掙命一般生下團哥兒終日以淚洗麵,更不會說他放在掌心裡寵的那個小姑娘早已經香消玉殞

,如今這具軀殼裡不過是一抹異世孤魂。

雖然容妤就短短一句話,但掰開了仔細想隻覺得心都在發顫。

四年前丫頭才多大?

上元燈節萬家燈火,小女郎高高興興出門去賞花燈,結果卻突遭橫禍,高門貴女,被全家人放在掌心裡嬌寵的小姑娘如何能承受的住這一巨變?

幸好是離家出走,但若是她想不開一根繩子給了了呢?

林老爺子起先還以為她是玩的才子佳人那一套學人私奔,現在一聽頓時心中一陣後怕。

就連祁大夫也驚到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情況,他是知道老友是如何疼愛這個最小的外孫女的,不禁轉頭去看他,果然見老友臉色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眼睛裡那是,淚花?

祁大夫知道的要更多,他是知道丫頭當初產子時的艱難的,那可是差點連命都沒了,更知道這幾年丫頭都是怎麼過的,從前一直都不能理解的事突然就有了解答,難怪容丫頭待團哥兒不甚親近,他還以為是因為難產對團哥兒心懷芥蒂,再不濟也是私奔被情郎所棄所以才不喜孩子,按了按額角,祁大夫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了杯茶遞給老友,勸慰道,“不論如何,容丫頭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麵前麼。”

林老爺子揉了揉胸口,盯著容妤,深吸了一口氣,“四年前?”

容妤點頭。

林老爺子咬了咬牙,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臂一揮正好打到祁大夫端著茶的手,茶杯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頓時碎得四分五裂,驚得眾人一個激靈,就連外頭站著的殷玠臉色都是一變,正準備破門而入,就一聽見一聲怒喝響起,“慕容小子忒不是個東西!”

林老爺子負手在屋裡暴走,原本就有些富態的臉更是氣的通紅,咬牙切齒,“四年,居然瞞了老夫四年,還每兩月一封書信,屁的書信,一定是慕容琛那小子代筆,將我的乖孫糟踐成這樣居然還敢瞞著,阿辛,”林老爺子腳步猛地一頓,喊一邊站著的同樣臉色很不好看的阿辛,“趕緊傳信讓慕容湛和林嬈過來,瞞著,我倒要看看他們想怎麼瞞。”

沒想到老爺子第一反應是向靖國公夫妻倆發難,彆說祁大夫了,就連容妤都驚呆了,而

且聽這話裡的意思是,國公府一直瞞著老爺子說她失蹤了?而且還以她的名義不間斷的給老爺子寫信?

容妤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行為還是挺大膽的。

眼看林老爺子氣的臉紅脖子,祁大夫怕他一不小心激動過頭直接倒了,忙起身給他順氣,又給他拽回椅子上讓他坐好,“你先彆惱,嬈兒他們估計也是怕你知道了激動。”

“激動個屁,”林老爺子爆粗口,“當初硬要將我乖孫女接回去,說是會好好照看就是這麼看的?將人都給看丟了,他們是怎麼為人父母的?”林老爺子將桌子拍的啪啪響,越想越生氣,要是靖國公府稍微上點心,又如何會給賊人可乘之機,他的幼幼一個人在外頭該吃了多少苦啊!

這話也不能這麼說,祁大夫硬著頭皮開口,“沒聽是容丫頭自個兒跑出來的麼,萬一國公府那頭也在找呢。”

“孩子受了這麼大委屈怎麼敢回去?我家幼幼多懂事啊,寧願自個兒受著也不願給家裡添麻煩,定是怕國公府那頭要對幼幼不利,這些世家大族裡頭醃臢事多了去了,沒準要給孩子送庵堂裡當姑子呢......”林老爺子說著說著自個兒都開始哽咽了,“我可憐的幼幼啊,你怎麼就不來找外祖呢,有阿公護著你呀......”

容妤眼睜睜看著林老爺子畫風突變在自己過多的腦補下開始抹眼淚,突然覺得靖國公夫婦其實也挺冤的,畢竟小女兒一句沒吭自個兒跑了不說想整個善意的謊言還被老爺子給惱上了,容妤抿了抿唇,心中又狠狠給殷玠記了一筆,都怪他!

老爺子抹了抹眼淚,再看容妤可憐兮兮的縮在椅子上,越瞧越覺得難受,眼看老頭兒又要哭了,容妤心中也酸的很,趕忙滑著輪椅過去,握住了他的手,“阿公,幼幼好著呢。”

“幼幼啊,我可憐的幼幼,”這話林老爺子哪能真信,從來未受過什麼苦的嬌嬌女郎一個人背井離鄉還要拉扯大一孩子哪是這麼容易的事兒,感覺到她掌心起的一層薄繭,老爺子悲從中來忍不住恨恨咬牙,“是哪個遭天殺的竟這般喪心病狂,要是被我逮到非千刀萬剮活劈了他不可。”

門口,殷玠身體一僵,握了握拳,原本要推門的手又縮了回來。

原本還以為是三司會審做好了被罵的狗血淋頭的準備,可看老爺子現在一邊抹眼淚一邊噓寒問暖生怕她這些年受了委屈的模樣,容妤抿了抿唇,突然有些難受,若是當初慕容妤能夠直接跟家裡人坦白,那還會不會遠走淮安最後落得個香消玉殞的局麵?

不論如何,佳人已逝,她是容妤,也是慕容妤。

緩緩吐出一口鬱氣,容妤反過來安慰老爺子,祁大夫也跟著安慰直說這些年丫頭過得不錯,沒看現在開間酒樓還能做得風生水起沒準過兩年還能搗騰成大慶首富呢,至於其餘的,祁大夫再不著調也知道有些話現在不適合說,沒見人家外祖都難受成這樣了麼。

聽容妤說到是這宅子原先的主人林婆婆收留了她,又有紅豆祁大夫一直在旁邊照顧沒吃過什麼大苦頭,兼之祁大夫在旁邊安慰應和,林老爺子總算是平靜了下來,擦了擦眼淚,看著容妤比之從前嬌憨天真更多了幾分穩重的眉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團哥兒?”

“他是我兒子,”容妤知道他想問什麼,故意可憐巴巴的看他,“方才阿公還讓團哥兒叫曾祖呢,難道現在又不想認了?”

“胡說,”林老爺子忙搖頭,“我巴不得有這麼一個小曾孫呢。”

林老爺子有心問團哥兒的生父是誰,但一想若是被歹人所害幼幼也未必清楚反倒害她傷心,隨即又想,管他生父是誰,隻要是幼幼的孩子那就是他林家的寶貝曾孫。

摩挲著手指,林老爺子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幼幼,你與廣平王是怎麼回事?”

容妤抿唇,“沒什麼,就是鄰裡關係,廣平王住在隔壁,一來二去的就熟悉了。”

“那團哥兒怎麼管他喊爹?”林老爺子擰眉。

“廣平王博愛,見團哥兒可愛就想收他為義子。”容妤笑道。

看著容妤麵不改色睜眼說瞎話,祁大夫不禁瞪大了眼,這兩人是怎麼回事?方才就看出氣氛不對了,前兩日還膩膩歪歪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難不成是容丫頭乍然知道他王爺的身份被氣到了?

祁大夫撇撇嘴,冷哼了一聲,該!

門外,殷玠聽著容妤輕描淡寫就將兩人的關係撇的乾乾淨淨,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腳下仿佛紮了根似的半點都挪不動。

林老爺子又不是眼瞎,當然不會信容妤這一套相親相愛鄰裡情的說法,不過既然她說沒有那就先當沒有,反正他也不讚同丫頭入皇家,當初可是跟她爹娘商量說要招贅來著,老爺子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正準備說話,突然就見殷玠推門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