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見賈璉(1 / 2)

立夏後,天兒漸漸熱了起來,夏衣俱已發下,但針線房卻一日又比一日忙。

蓋因王熙鳳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九,隻剩下數月。榮國府與王家皆是高門大戶,娶妻嫁女自是要辦的風風光光,王熙鳳的嫁妝有六十四抬之多。其餘的古董擺設、家具妝匣等倒還好,俱是自早年就開始積攢準備。可這被褥床帳、衣褲鞋履等等卻需得用時興的料子和款式,可不就是一通的忙碌。

“……就算如此,也該從去年就著手添置,怎麼弄到如今這樣忙亂?”杜雲安一邊打算盤,一邊謄寫,忙得不可開交:“光坐褥靠背迎手、床氈地氈、簾幔帳子就缺了幾十件,各色荷包少了二三百。這還不算要緊的被麵床帳……”

銀線還未來得及說話,小丫頭子就進來傳話:“雲安姐姐,府裡新叫了十個裁縫繡匠進來幫忙,這是總管房的單子,勞你分派活計開出領票,好開庫取布料用具。”

又請銀線,銀線已站起身:“快快開出領票,我好去尋管事畫押開庫。”

雲安一歎,好容易捉來銀線幫會忙,又完了!

從旁書堆裡抽出一本灑金紅紙糊麵的厚賬簿,杜雲安邊寫領票,邊與銀線商量:“這次我開一旬的?”

銀線笑道:“索性開半月的罷,省的麻煩。先擱在空屋裡頭,我用箋子分開,也不怕人弄鬼。”

杜雲安方點頭,外頭就又有人說:“鳳姑娘屋裡的平兒來了。”

銀線接過領票,向進來的平兒微微點頭,帶著小丫頭一徑出門去了。

裡頭杜雲安已從書案後麵走出迎接,平兒忙快步趕上來,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是什麼牌麵上的人,敢勞姐姐這樣鄭重?”

大家都拿二等的份例,如今杜雲安又格外得了太太的青眼,金大娘又器重她,儼然已是針線房裡的二管事了。平兒隻不懂為何杜雲安每次見她都這樣客氣有禮,但也不得不多生出幾分好感來。

“平兒姐姐過來,可是鳳姑娘有吩咐?”杜雲安這段時日在針線房忙的跟陀螺似的,還無緣拜見王熙鳳,倒是平兒,已然打過幾回交道了。

平兒一貫輕聲細語:“原是清點時,發現皮袍厚褂少了六件兒,我忙趕著來告訴你。”

雲安吃一驚,這話可不敢接,隻笑道:“我來的晚,冬日的皮袍鶴氅並不曾過這裡的賬,還得問金大娘。”

誰知平兒一把拉住她的手,從袖裡偷偷遞過一張銀票,小聲道:“原是我們自己的疏忽,也不用勞動金大娘,更不敢叫太太知道了,這兒是五百兩,不拘如何,隻求悄悄把事了了。”

這就是賄賂的意思了,知道杜雲安的兄長在外頭,便拿錢來請她辦事——五百兩,又沒說是什麼裘皮褂子,好狐裘、海龍皮自然不夠,但灰鼠皮、羊皮的卻綽綽有餘。若是杜家兄妹再貪些,弄些哆羅呢的厚衣交差也使得。

看看四下裡無人,雲安攥住她的手,擰眉說:“好姐姐,我雖才來,可與你卻很好。你實話告訴我,可是出了事了?”她猜著或是那兩位南邊來的嬤嬤偷當所致,據聞那二人品行很不堪,吃酒賭錢無所不為。

六件大毛衣裳不是小事,那兩老婆子這樣,鳳姐還幫著遮掩?那兩人就是禍頭子,就算鳳姐甘心掩飾,雲安也不願趟這渾水。

不料平兒的眼眶忽的紅了:“你是不知道,我這兒有多為難!不單這次的皮毛衣裳,裡頭的事還多著呢。好妹妹,我實話跟你說罷,是金陵老家送來的東西出了岔子!”平兒想起那些嫁妝箱子就焦心難忍,忖度後頭要杜雲安幫忙的事情還多,她又親近自己,是個嘴緊和氣的好姑娘,便將實話告訴。

“隻怕這事也不是秘密了,隻瞞著太太罷了。”平兒說:“先前家裡送來足足十二箱的衣服布匹,我們還高興呢,誰知這裡頭卻不像樣子。”

“許是我們大太太準備的早了,那些綢衣彩紗放久了有些個褪色,我們隻好報上去說幔帳被褥未得,金大娘幫忙掩過了,隻要做那些東西的時候另撥些料子給我們就是。我們屋裡也有幾個好針線,料子有了空餘,隻不過累些就能描補。”她淚眼汪汪的:“可那大毛衣裳,並不是自個換個裡兒便能翻作新的,好幾件已經不成樣子了,都黴爛了!”

“……我們姑娘最是個剛強要臉的性子,這樣丟臉的事兒,她隻不叫聲張,悄悄拿出私房叫我置辦。”

平兒氣的牙癢,握住雲安的手:“我們大太太最疼姑娘,可那些小人見我們姑娘不在跟前,就肆意作怪弄假的發財!鳳姑娘孝順,自己氣的嗚嗚咽咽,也不肯寫信告訴大太太,隻好拆東補西,萬求你幫忙!”

她瞧了瞧門外,又低聲說:“我也知你難處,跟我似得在這府裡是孤鬼一個,不像旁人有父母姊妹幫襯。本要來求銀線,隻是我想著她雖然人情熟,卻不如你哥哥在外頭見識多好辦事,再有她家親朋多,唯恐泄露了……”

杜雲安這才明白為何近來近來開取庫房的賬目無端多了不少,她之前還奇怪金大娘給的模子太寬了,開出的一件簾幔的用料都能做兩件。她原以為是仗著給鳳姐辦嫁妝的機會,上下拿好處呢。

若是果真求了銀線,銀線的爹在門房上管事,這事情倒真不難辦成。隻是如今求她,她卻不好昧良心——

“你把實情告訴我,我也不妨說句心裡話:你們這樣,太太未必不知罷?”杜雲安說。

平兒嚇一跳,臉都白了:“你知道有人在太太那裡嚼舌根了?”

雲安搖頭道:“你不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顯然還未傳開。隻是我在這兒最熟悉的就是金大娘,金大娘是個謹慎人,不得太太的示下,她不敢放手施為罷?你們是當局者迷,隻要細想想,依著太太往日管家的手腕,能不能瞞得過?”針線上大張旗鼓的補齊那些坐褥帳幔,又是從外頭請裁縫繡匠,又是采買時新布料,不過是李夫人替難堪的鳳姐遮掩的手段罷了。

一通百通,杜雲安放在心頭倆月的疑惑算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