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搬出賈家(1 / 2)

這樣跟師兄講話的?杜仲瞪他,心裡又想,敢這樣跟大舅哥說話,小子好膽!

杜仲死鴨子嘴硬,有這幾月反複思量,他心裡也覺宋師弟“也還好”。

宋辰自拜了武師傅就與和杜師兄一道兒,這些年師兄弟兩個早摸透對方品性了,宋辰知道隻有這樣說才能叫師兄同意將這些東西送去給安妹妹——隻是也少不了挨一錘就是了。

不過謝鯨教他,要想娶媳婦就彆要臉!

宋辰深以為然,況且就算沒有心上人是安安這事,師兄也早跟親哥不差什麼了,也沒少看過他犯熊,被師兄教訓多大點兒事呢。

果然,立時就挨了師兄後肩上一虎掌。

宋辰忍住不動聲色,全忘了他大哥謝玉京自家都是個連續守孝,二十郎當還一枝獨秀、這上頭隻會“紙上談兵”的‘苦命孩子’,傳授給弟弟的經驗完全來自於同僚老粗們的顯擺——現在他又緦麻孝了,雖然隻有三個月,也不妨礙官事,隻不過都中“好丈母娘們”打退堂鼓的頗多,誰家不怕自家閨女剛進門,婆家裡那些個叔曾祖、伯祖爺就一茬茬的仙逝,這哪個新嫁娘哪個丈人家受的住?先不說女孩兒如何罷,隻說這丈人家,姻親關係這樣近,為著自家女孩兒也得鄭重,這一來光送祭禮、做路祭就得搭進去多少呢!

“那是個天坑!要麼是家資豐厚到不在意這些,要麼就是姑娘是家中獨女,不管窮富都陪給他家就是了……”都中有長舌的婦人這樣言說。可哪有這等正正好的人家,門當戶對的世家裡頭,富庶至此的少有,便是那難得的幾家,也個個都有兒孫,怎可能將家財都耗在女孩兒身上。

就有人說這喪喜大事都是有來有往的,花出去的祭銀份錢總有收回來的一日。可這也就是唬唬不知底裡的新貴們罷,哪家能跟他謝家相比!一來彆家未必有他家繁茂,二來古往今來都少有跟他謝家比長命的,旁的族支多的人家,那也是‘細水長流’的置喪過禮,給人個喘息的空兒,唯獨謝家,攢了多年的老不死,到近些年才開‘喜喪’的頭兒。就算人家是憑本事長壽,那也有一小撮人在背後刻薄:“靠這個發家呢?”——原來近些年天下承平,方起奢送厚葬之風,早年間各家老祖宗們沒的時候,那喪葬都是簡單至極的,這氣派的祖墳亦是近兩代的後輩們給修葺擴大的。仙去的謝家人輩分高,都中但凡要臉的勳貴舊交,祭禮祭棚都要格外厚一些兒。

“怎麼就跟流水似的呢?”熙鳳低聲跟平兒說,她是個勞碌命,看戲也看不肅靜,盤算著定城侯謝家那一位前輩出殯的日子,榮府得設路祭棚,這又是今年預算外的花銷。

“虧得是及時改了規矩,”鳳姐心有餘悸,“若不然為維持官中的體麵就得吃了我。”若是不管體統,不說老太太不應,便是連璉二都得生怨呢。

平兒悄聲安慰:“定城侯府辦喪的規格場麵都有意簡儉了,這次一同發送叔曾太爺爺和伯祖太爺,咱們隻送一次祭禮,便是加上祭棚擺供的錢大抵也就二百銀子,無論從哪裡省一抿子也足夠了。”

鳳姐想起當初差點和謝家做了親戚,捂著嘴搖頭笑道:“得虧沒將大姑娘給他家,若不然光這次八百銀子怕都打不住,以後還了得?”從前還沒想到這一樁,還是這次謝家一連去的這兩個高壽長者當年俱都是功退的人物,不僅得了恩旨還封了諡號,這才叫京中注意著謝家這些低調的老人,恍恍然發覺他家曾祖輩上人居然還在世。

此時小戲台上《采藥降魔》的端午樣戲落了幕,賈母歪在矮足短榻上,笑道:“年年端陽節都是這幾出戲,唱的再好,看過比一甲子還多的次數也絮了。”

寧國府賈珍之妻尤氏就笑道:“老太太還有一甲子的這樣戲目要看呢,這會兒才哪到哪呢?”

“那不成了老妖精了!”賈母大笑道。

餘下諸姊妹不提,薛姨媽、李紈、秦氏這些個婦人也各有新鮮話奉承,卻都不及熙鳳彆出心裁,隻見這鳳姐粉麵帶笑,先不說話,輕輕拍了兩下手掌心。

就看道方才台上飾唱除魔醫仙的兩個角兒就各自捧著個朱漆描金鋪橙黃錦緞的小托盤上來,上麵所奉的兩種福物真真教人矚目:一個是比□□頭還大的何首烏,一個是狀近滿月、完滿光亮的紫靈芝!

“聞貴府老祖宗鬆鶴不老,太上老君特送來福壽仙草!”

賈母歡喜的無可無不可,連命放賞。又拉過鳳姐到懷裡,連聲笑說“好孩子!”又對薛姨媽等人道:“她這樣孝順有心,不怪我疼她。”

等下場戲又唱起來,趁賈母去更衣,尤氏因拉著鳳姐哼道:“真是人比猢猻都精了!難為你怎麼想著了這一出,隻怕以後年年端午老太太都要提一回,說‘我們鳳哥最孝順!’可叫我們這些個一心孝敬的怎麼作呢?”

醫家本來就有端陽采藥最靈的說話,連太醫院都有尋一株好藥,留待今日采摘的儀俗。尤氏心道,這些習風誰人不知呢,卻偏偏隻有鳳丫頭想出了獻藥的花招兒。

鳳姐便是行了省儉的規矩,骨子裡也是喜光鮮尚排場的,因此十分得意,笑道:“我原想獻老參的,隻是近些年好參愈發不好找……”

“怎麼你們二奶奶在找參嗎?鴛鴦,我記得庫裡還收著幾支,尋個大些兒的給你二奶奶送去罷。”後堂,賈母才出來,聽到個話音就吩咐鴛鴦。鴛鴦年輕耳朵靈,忙悄悄告訴賈母熙鳳是要尋買好參敬獻給她,賈母自是喜歡,仍命鴛鴦私下裡給送去。

卻說又唱了一折《正則成仙》的吉祥樣戲,賈母等人皆不耐聽了,隻命台上唱著,她們在下麵說話頑笑。

正當此時,傳話人喜氣洋洋的進來湊到熙鳳耳旁說了一句話,鳳姐目露吃驚之色,賈母看見,因問:“什麼事?”

那婆子就笑道:“安大姑娘的哥哥得了聖上賞的端午賜物,現就給姑娘送來了!”

如同春節各勳貴之家有恩裳銀,這端陽節也會得著宮內的賞賜,皆是些紗絹葛布、畫扇之類應景東西。可那是台麵上的人家都有的,沒什麼稀奇不說,就是東西也尋常的緊。

哪裡能比聖人親口放的賞賜呢。

一時大花廳裡所有人都看過來,雲安隻好起身解釋,說她哥哥有幸被選中為聖上獻福,進西苑端午射柳,許是在比試的時候得的賞封罷。

賈母聽聞,益發驚奇了,她卻不知這安丫頭的哥哥什麼時候入軍做官了。

鳳姐忙幫腔道:“可是能乾了不得的,如今已升了百戶了。”卻不敢提因剿匪有功,怕嚇著了這屋裡的錦繡弱質。

賈寶玉本意想著安姐姐生的這樣好模樣,她哥哥必然也差不了的,往常也思相會過,誰知此刻聽了這些話,不禁大失所望,隻認為又是個蠢魯粗人罷。他想著,便歎氣去瞧雲安,可惜她一個靈秀女子,竟也像寶姐姐一般有個糊塗粗濁的哥哥,許是還不如薛大哥哥率直可交呢。

黛玉就見堂上所有人都擺出個為她大姐姐高興的笑模樣兒,唯獨這寶二表兄,又作上了,唉聲歎氣的樣子,倒像杜家大哥不是得了君王的讚善,反而是獲了什麼罪責似的。

這小姑娘性子上來,趁旁人不注意,狠狠剜了一眼賈寶玉,見他看過來就小嘴一癟,明明白白撇他一眼。扭臉不搭理狀。

賈寶玉如遭雷劈,他何曾見過經過這種古靈精怪、生動有趣的嫌棄模樣,也不知怎的,心口兀的突突突跳的厲害,賈寶玉握住垂在胸前的通靈寶玉,一時癡倒。隻覺彆有風情,回味無窮。於是忽然臉紅耳赤,既想要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但眼睛還是躲躲閃閃的往黛玉那處瞧,嘴角也不自覺的揚起來,好像隻看一眼就多高興似的。

他素來愛美,不拘是人還是物,從來都是見了喜歡便由著性情親近,哪兒有過這種想近又躊躇、唯恐唐突的心事。

寶釵在那傳話的婆子進來前正與寶玉說話,因此坐的與他很近,正巧把這兩人的眉眼官司看過正著,見寶玉神態,暗暗打量一回後便有些心驚——她到底長幾歲,對比自己情形,心知這寶兄弟此時情形,卻是‘情竇初開’的樣子。

此三人的小戲並無他人注意,但因此時賈母興頭正盛,命請杜仲進來她見見,是以鴛鴦等忙忙的安插屏風,好一會兒讓女眷們暫避。

杜仲明著送這些賞賜進來,而不是悄悄給雲安,自有要顯震一下的意思,他和宋辰都怕雲安在這種朱門繡戶裡被人看輕慢待。

宋辰也跟隨前來,隻是在寧榮街外就停了馬,抱著許師兄會籍此接安安家來一日的微薄希望,巴望能提前看一眼也好。

杜仲不僅將賞賜送來給雲安,還給榮府送來好些頭茬的甜瓜。

這甜瓜卻是比市賣的要早半個月,杜仲人還未從外麵進來,他送來的這瓜兒就被湊趣奉承的下人們拎著提籃跑的飛快的送到賈母麵前來,討她高興。

賈母看那柳編的精致提籃足有十來個,裡麵有綠瑩瑩的,有白胖的,還有形似羊角的,笑道:“難為這孩子從哪裡尋來的,竟然青皮脆、旱金墜、羊角蜜的都有。”

曆來早於節令的果蔬就稀罕,如鳳姐、尤氏,還有薛寶釵這等精於經濟的人心內算一算,都道這禮物不輕。

杜雲安掃過那些早熟的甜瓜,心中暗暗雀躍,她的法子成了,家裡的莊子今年才買,卻已經能添一筆不小的進項了。又想一想哥哥替她們姊妹三個買下的西郊的小山頭,越發打定了主意今年就規整山地,種一茬花果出來。

一時各處該回避的都回避了,杜仲才進來這榮慶堂。

杜仲視線向前微微向下,絕不東張西望,隻進來花廳時抬眼先看到他妹妹,衝安安神色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