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嗬嗬(1 / 2)

卻說自那日榮寧兩府上下齊心協力保家退敵之後, 不拘主子奴才,精神氣都與往日不同。共同經曆過生死危機,闔家裡都透著活泛生機, 許多人連往日些小磕碰小嫌隙都放下了。

尤其是當時站出來主持局麵、親自帶仆婦們支應的女眷們,更是一個個如煥新生。比如尤氏,她這個人雖有才乾,但性情好比溫吞水,不管對上對下, 總是她忍氣吞聲的多。但這回呢, 整個寧國府的主子, 霸王似的賈珍都不出頭, 賈蓉和秦氏一個畏畏縮縮一個柔柔弱弱, 反倒隻有尤氏和賈薔指揮著寧國府的下人們支撐局麵,尤其尤氏,厲害果斷起來, 儼然另一個鳳姐。

事情過去,尤氏又帶眾家人整理隔壁被些趁火打劫的賊寇摸進去的寧國府, 分派條理, 命令明快,不出兩日,寧國府又亭亭當當的運轉起來。這其中所有有功的人,尤氏都按功勞大小一一賞賜,那些退縮不聽使喚的,尤氏亦攆出府去, 命人看在莊上,擇日發賣。也是老天垂憐,這當頭賈珍又病了, 全家上下都得尤氏調派安頓,於是等賈珍好了,寧國府的裡外的人倒都比怕賈珍之威而更敬服尤氏之能乾擔當。

京中風波漸平時,新皇慈憐百姓家多有米儘糧絕熬不下去,趕命將城門打開,城門一開街上的商鋪也漸次開門,這是新皇愛惜百姓之心更勝捉拿逆黨之故,太上皇老懷欣慰,百官亦因盛德而歸心。——又因謀逆一事,牽連到的都中勳戚足有小半數之多,太上皇死了兒子,自己差些也成了刀俎上的魚肉,因此火氣極大,便連特地選了封印前日禪位的深意也不算了,就要清算。幸好新皇勸說年關在即,這才隻做圍府搜查的事,等到明年開印,各項證據罪名也都查清齊備了,再做發落。

早在城門未開前,杜仲、宋辰連同潛避風頭的謝鯨早被宣召領事,謝鯨暫領皇城軍一支護衛皇宮,宋辰為通州大營派駐京城的千戶之一,主同五城兵馬司協作,管巡捕火禁等事,而杜仲則被王子騰借到麾下,做平亂的掃尾歸結差事。——因此彆莊裡杜雲安等消息並不遲滯,很快就知王子騰府邸和榮國府都受逆賊包圍攻打。

王子騰家中自有家將保護,戰力強悍,那些賊人奈何不得,反而死傷慘重。但榮國府卻是天降困厄,險象環生,虧得上有賈母鎮得住,下有年輕主子肯站起來,前有焦大這沙場舊人,後有物資供的上,這才勉力支撐到王子騰派來的救兵。

饒是杜雲安已夠有遠見,也著實料不到榮府居然會被王子騰勇勝難敵所累遭了這劫難——需知臨近寧榮街的勳戚府邸,不過是遭了些趁火打劫的零散賊兵攻擊,陣仗不及榮國府所受百中之一。

於是一等開城門,杜雲安姊妹們就急忙在護持下進京。

本來杜雲安做為王家義女,於情於理首先都得回王子騰府上探看李夫人,但李夫人特地派人來說不叫她回去。杜仲這次是百忙中抽空來護送妹妹們的,因對雲安解釋:“王老爺功高任重,此時登門客人,不是求情,就是攀附,因此太太說她驚嚇病了,閉門謝客。但有人總不死心,守在府門前,太太唯恐你去了被攔堵糾纏,索性不教你過去。”

雲安知道她哥哥最近在王子騰手下做事,因擔著個七扭八拐‘親戚小輩’的名頭,亦偶然居宿王府,應知這些內情。於是便不在說此事,隻囑咐她哥哥“小心。”

杜仲鄭重應了,兄妹倆都明白這裡麵的意思。

既然不用分路,這一行馬車直往榮國府前去。雲安此時沒與迎春黛玉同乘,神思便放開了,她想一陣王子騰:“行動處這樣小心謹慎,倒不像王家人好大喜功、爭榮誇耀的脾性了。”雲安在王府時,亦聽說了王子騰很多事跡,王熙鳳、王仁兄妹性情裡的張揚狂妄真真是隨年輕時的王子騰,雖亦能聽出王子騰後來曆練的深沉了,但雲安總疑惑他現在為何轉變的這樣大,幾乎完全摒棄了過往的骨性。尤其這次,立下此等血汗大功,卻小心的好似那些戴罪之家……雲安又從王子騰身上想到了王仁,她兄妹二人當初遭受的幾乎滅頂的災禍都拜他所賜,但這人不等她們報仇就死了,死的太快,他的死濺起的水花也太小了……

到榮國府,迎春還有些忐忑,畢竟除了她之外,全家老小這次都遭了驚嚇,難保有人會說嘴。

誰知轎子才停在垂花門內,一眾有頭有臉的管家奶奶們就迎了上來,這個說:“老太太已等著了,姑娘們快來!”

那個道:“好姑娘,終於家來了,可記掛死咱們了!”

還有簇擁著的道感恩:“多虧了姑娘們存下的米糧,解了整府裡的困!”

平兒亦來了,此時簡直滿麵春風,扶了雲安的手,先替鳳姐給姑娘們道惱:“二.奶奶有事絆住了,不能來迎,請姑娘們千萬原諒則個。”

隨後低聲對雲安笑道:“奶奶有喜了!那晚上受了那樣大的驚嚇,虧得這孩子福大命大,幸而無事!”

拜見過了賈母,與姊妹們俱廝見過,雲安三人倒覺的經此一難,娘兒們反倒煥發了生機。

及到去看望鳳姐,鳳姐談說的興頭正濃,一樁樁一件件的說不停,三姊妹才知這些時日竟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波折。

鳳姐描述那晚驚險,末了笑道:“從未這樣齊心儘力的去做過此等大事,著實痛快!”

竟是既沒孕婦之孱態,更無驚悸之遺症。

諸姊妹便也無需解勸,倒是去探李紈時,素雲出來說大奶奶吃了藥剛睡下,三人心知李紈到底是因這屋裡的人闖下大禍而羞於見人,也不理論。

平兒奉熙鳳的命,一直跟著三人,是要幫忙料理平明院的事情——年租還未到,鳳姐便命從外麵買米糧來填這院裡空掉的庫房,但外頭米糧也吃緊,又無上等米,隻得暫且從彆處調了些玉田胭脂米暫且用著。

雲安看平兒實在高興,臉上的笑意兒都沒落下去過,因悄悄問她緣故。

平兒與雲安自來親厚,便告訴她:“二爺和奶奶共經了患難,又有儂儂和喜兒隻管扯後腿的事情,他才知道人的真心。說句該打的話,便內人是胭脂虎呢,比那些外人,也該是這胭脂虎好!”

“奶奶有了身孕,因朝堂上的那些大事不好聲張,但二爺也真高興。這回他看過人心,便知道人心的可怕了,因此為防著人使壞,二爺自家開口要把儂儂和喜兒放出去,令他們的父母自行嫁娶。這二個一去,我們院子裡登時就清靜和睦不少。”順兒心正老實,樂兒隻會在後頭使些小心思,沒了前頭的這兩個擋箭牌兒,並不怕她翻出什麼風浪來!

雲安聞言,忙問:“那你呢?他們什麼打算你?”她記得正是因為打發了其他通房,鳳姐抵不過言論,才逼著平兒做了房裡人。

平兒捂著嘴笑:“奶奶當著二爺的麵,允了我和順兒兩個日後放出去,做人正正頭頭的娘子!”

雲安大喜,連聲笑說:“好姐姐,你終究等著了這話!”

平兒笑著笑著就抹起眼淚來,但此時的眼淚也是甜的。

兩個人說話,平兒慢慢告訴了雲安原委,原來那日正亂,賈璉挺著胸中一股氣硬撐時,儂儂和喜兒兩個卻換了不知是誰的破衣裳偷著去找賈璉,這兩人悲觀至極,說府裡背了二.奶奶叔父的禍是保不住的,極力勸賈璉與她們逃走——到生死關頭,儂儂一個溫柔多愁的弱女居然說了個毒計,要賈璉將鳳姐舍出去,引開賊人好方便他們逃走。喜兒偷了鳳姐私房的好些銀票,二女將鳳姐箱籠裡的金珠碎銀縫在衣帶裡,還抱著鳳姐金飾匣子想用來籠絡當時跟在賈璉身邊的人……

虧得賈璉有良心,當機立斷打暈了這兩個,命堵嘴綁起來,才沒動搖人心——到事後,賈璉翻看匣子時,又驚出一身冷汗,這二人是要鳳姐死。這些鳳姐素日頭上身上帶的首飾若落在彆的男人手裡,鳳姐彆想活了。

“依照奶奶的性子,你要我死,我就該以牙還牙。可誰叫我們那位爺心軟呢,奶奶見二爺自己開口不要這兩個了,也便遂了他的意。”平兒撇撇嘴,真心恨兩個賤蹄子,尤其喜兒,她還特意拿了自己的東西放在那匣裡。

“鳳姐姐就這樣寬宏?”雲安奇道,若換了她自己,她也做不到這樣輕輕放過,憑什麼呢!

“那倒沒有。”平兒說:“奶奶命收了兩人曆年所有積攢的東西,除了身上那身衣服,什麼都不許帶出去。她們家老子娘早在先前就沒了差事,如今各家都指望她倆個呢,誰成想這樣心狼,當日連親爹娘都不要了。”

“我說呢,鳳姐姐才不會隻做個假大方的善人。”雲安笑道。

平兒忙低聲道:“那也比從前的打算強!奶奶已知了喜兒、儂儂的勾當,本要挑個時機處置立威,我曾聽奶奶自言語,說要打她個爛羊頭才消氣。誰知當間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奶奶心開闊了,又有了孩子,如今連二爺都不看的那樣緊了,二爺宿在前頭的兩日,她連問一句都無有,反而二爺聽不著她酸自己不自在了。”

才說了這句,平兒就知道自己造次了,在未出閣的姑娘麵前渾說什麼呢,忙收了這些官司不提,隻說:“二爺問時,奶奶說日後坐穩了胎給他買個好人——反正奶奶再不肯說‘提拔屋裡的丫頭’的這樣話了。”喜兒若不是奶奶陪嫁的大丫頭,她也不能將奶奶的事情知道的這樣清楚。

平兒心道:二爺亦是個賤皮子性情,與趕著叫“姐姐”的小廝們並無不同,你當真了他跑,你不意了他又追來,如今想起自己當年那點兒心思,真真無趣!

從這日起,杜雲安和黛玉安心住了幾日,才又被老縣君接回家去。賈母上了年紀,不比年輕人,經過一場事後總要休養許久才能複元氣,因此也無精神留下她們,被黛玉雲安告求幾句,又有鳳姐幫腔,索性仍命迎春與她兩個姐妹一起。

榮國府無事,但寧國府卻起了些風波,原來尤氏的繼母並兩個沒血緣關係的妹妹尤二姐、尤三姐投奔來了。這尤老娘很有心計,借這次的亂子而來,一來就驚悸的起不來床,儼然一副要長期居住寧府的樣子。

尤氏很冷淡,隻劃了個角落裡臨後街、出門方便的院子給她們娘兒們居住,一應供給都照一定的則例而已。尤老娘母女本該知足,誰知很快就有下人偷偷告訴尤氏知道:“奶奶,大爺和蓉哥兒這幾日常偷悄兒從後門去老娘的院子裡,大爺還給兩個姨娘打了新首飾,實在鬨得不成樣子……焦大太爺知道了,他老人家脾氣暴,那日吃了酒就要去找老爺說道……”說的什麼爬灰的爬灰,偷小姨的偷小姨,父子沒人倫!家下人險些嚇死,都知道賈珍不是個感恩的,因此都替這老人家捏汗,告訴太太的時候也替他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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