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嗬嗬(2 / 2)

尤氏沉著臉思忖半晌,次日便親命請焦大進來,焦大還不大肯進內院,眾人都勸他說他年紀大了輩分高,如今太太都命闔家裡尊他“焦大太爺”,於是進去無妨。

尤氏在寧國府正堂裡請他說話,這等體麵從未有過,焦大感激涕零。

謝過他此次大功,尤氏因道:“老太爺不是外人,有些個事情咱們都要‘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我知道您看不得老國公爺的子孫這樣汙先人的臉,但道觀裡的老爺都不聞不問,我們如何管呢,倘若撕破了醜事,老國公爺的麵皮也被扒下來了……”

焦大雖有些魯莽性烈,但還能聽得進話,嗚嗚的哭著賭咒發誓,不敢再說出口賈珍賈蓉的醜事。

尤氏道:“如今他們不作法,我也不敢虧了替老國公爺又護衛子孫一回的您。老爺清修的玄真觀山下有咱們家的一處小莊子,老太爺,我送你去那裡榮養罷。你挑幾個看得上的孩子,認作孫子也好收做徒弟也罷,有您教著,日後必定能出息——也算是給蓉哥兒或再下一輩留下些可靠的人來……”

尤氏料理了焦大的事,風風光光的送他到莊上榮養,吃穿用度一並隻比玄真觀裡的賈敬低一線。雖寧府人心向她,尤氏終究覺得沒意思,這日便往榮府這邊來散淡消解心事。隻不過從前她與李紈要好,兩個都是麵團似的慈善人,如今尤氏心裡卻更親近鳳姐了。鳳姐嘴上再厲害,那日她護著兩個沒娘的孩子,尤氏是看在眼裡的。

到鳳姐這邊,卻見賈琮在這院裡寫字呢,尤氏問平兒,才知賈琮自那日起就親近起鳳姐和惜春來了,不是在這邊,就是去找惜春完。鳳姐全不會哄這麼半大不大的淘小子,隻得開了前一進賈璉的書房命人看著賈琮描紅寫字,寫兩刻鐘才準他瘋玩一會。

尤氏心有所感,禁不住半遮半掩的對鳳姐吐露了些心事,對東府那些個臟事,鳳姐亦耳聞了,隻不過沒料到賈珍父子這樣下流,又一同摸了那甚麼打秋風來的尤二尤三的床邊子。熙鳳從前料定賈蓉媳婦秦氏是被賈珍威逼的,心內實在可憐她,因此仍與她要好,不曾改變態度,可那天晚上這秦氏柔柔弱弱的躲在賈珍父子身後,就叫鳳姐看不上了。隻是這等醜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因對尤氏道:“四妹妹雖還小,可那日寧可握著自己的嘴也不哭出來,和琮哥兒兩個跟著老太太時,不止不添亂還會寬慰老人家。這樣個胸中有剛性的,便是個女孩兒,也未必不能成依靠。你想想罷。”

兩人正說私房話,忽然傳信的人來回報:“奶奶!舅老爺遇到了刺殺,舅太太命人來傳話,也請咱們二爺當心。”

鳳姐大吃一驚,尤氏忙摁著她肩膀不叫她激動,回頭罵道:“糊塗東西!怎的直接進來稟告,你奶奶的身子你不知道!先說舅老爺有無事?”

外麵的人趕忙回道:“並無事。幸虧跟隨舅老爺當差的杜大爺武藝好,救下了舅老爺,但杜大爺左胳膊受了傷。”

鳳姐知道說的是杜仲,忙問:“杜家大爺怎麼樣?”

“傷的不輕,好在骨頭沒事……”

大家都鬆一口氣,鳳姐命平兒打點好藥材送去杜家,又命小廝立刻去找賈璉。

她這幾日都沒審過賈璉的行蹤,這會兒一問,院子裡的人也大都不知道。過了會子,賈璉的小廝興兒跑回來,偷眼瞟見尤氏也在奶奶這裡,他臉上訕訕的表情更深了,卻不敢耽擱,隻得跪下道:“珍大爺請二爺吃酒,蓉哥兒亦在席上作陪。爺兒們一處都在家裡呢,料想應無事。”

鳳姐手放在小腹上,與尤氏對視一眼,冷笑道:“哦,珍大哥哥在家裡請吃酒?珍大嫂嫂怎麼不知道,這可奇了!你這會子還替你們二爺瞞著,很好啊。等遇上刺客了,二爺有個好歹,老太太、大老爺也隻找你們要人就是了。”

唬的興兒忙跪下磕頭:“小的並不敢撒謊!確實是珍大爺在家裡請二爺吃酒,因席麵是擺在親家太太居住的那院子裡,所以珍大奶奶不知。”

鳳姐就點點頭,揚起高調門問:“珍大哥哥在親家太太院裡請客?聽說那裡還有兩個未出閣的小姨娘,可真真叫我開了眼界——珍大嫂子,咱們倆好命苦,索性我們兩個拉著手碰死得了,也好給那彆人家帶來的不知本姓是誰的兩個小婆兒讓地方!”

說完一歪在靠枕上,手上狠狠掐了一把尤氏的手。

尤氏就哭起來:“快請大夫!”

丹桂苑登時忙亂起來,平兒兩步上前兜手給了興兒一耳刮子,順兒也唾一口:“……隻管哄著爺胡鬨罷,仔細你的皮!”

不一會兒,上院賈母就知道了,親自過來看鳳姐。鳳姐隻管暈著,留下給尤氏發揮。

尤氏哭得淚人一般,羞愧的幾要上吊。鴛鴦拉過尤氏的大丫頭銀碟兒到一旁,須臾伏在賈母耳邊說了。

賈母這一回倒沒說什麼小孩子饞嘴猴之類的話,因那尤二尤三並不是下人外人,而擔著個親戚家姑娘的名頭,這可不是鬨著頑的。

況且賈母將鳳姐的這胎看的極重,這原是她老人家視為大難初霽後的唯一欣慰,因此賈母十分不留情,罵道:“將那三個下流種子綁過來!賴大家的封一封五十兩的銀子送去親家太太那裡,請她們家去罷,我們廟小容不下她家那兩個大佛!”

賈璉頭一次來,便是心癢尤二尤三的好顏色,也不過是存在春風一度玩玩的心,於是趕忙溜回來了。但賈珍卻走不脫,尤二姐拉著他的褲腿哭,尤三姐一邊擼袖子要找賈母討說話一邊站在炕上揪著賈珍的衣領子。尤老娘作勢要跳井。賈蓉看他爹忙的那樣,猴子一樣趕忙也溜了。

賈珍焦頭爛額,偏尤三姐潑辣又有心機,拿著了他的短處,賈珍隻得求饒:“那邊老祖宗氣大了,蓉兒他鳳姑娘又動了胎氣,樁樁是要命的事!姑奶奶,你快放我過去,回來你說什麼都依你!”

尤三姐嗤的冷笑,寒冬裡還散著褲腿兒裡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腳腕子就踩到炕桌上:“蓉兒他鳳姑娘?說的是方才那位璉二爺的正室太太,你們現在倒一家子骨肉親近起來,方才你要把我姐姐嫁給璉二爺做二房時怎麼不想她是你兒子的姑姑呢!我呸!彆怪姑奶奶沒提醒你,便是那隔牆頭的老虔婆再氣死了呢,答應我的事也要做到,不然我可不給你活路!”

這三姐花朵一般的年紀,對付男人卻像個老手,這廂疾言厲色威脅了,下頭腿腳卻不老實,動一動就勾的賈珍又一肚子邪火。

賈珍涎著臉湊近了:“好祖宗!我有辦法哄老太太呢,再者說她也不大好管我們府裡的事,你們隻安心住著罷——何必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難道跟著哥哥不快活?”

尤三姐卻知過了這村就沒這店,手裡摁著的那點扒灰的證據,若賈珍狠定了翻臉,其實也無用,這姐兒便哭一陣笑一陣的鬨將起來:“我們姐妹金尊玉貴的人,難道白白叫你們這下流坯子糟蹋?也不求彆個,隻要有個歸處著落,我們難道過分了?好姐夫,你便是那皇帝老子,能不能睡完了媳婦睡小姨,還清白無憂的——”

不等賈珍動怒,尤三姐一頭撞進賈珍懷裡,哭道:“便是為個長長久久,姐夫也得替我們操心做主!”

這話意味卻長,賈珍眼睛一亮,這兩支嬌花他才上手遠不到膩煩的時候呢,登時笑道:“不若我光明正大的納了你兩個……”

尤三從他懷裡抬頭看他,眼色不善,賈珍居高臨下,一眼對她的眼神,一眼又瞄到下麵大紅抹胸間露出一痕雪白脯子,咽咽口水道:“你姐姐與璉兄弟,那你呢?心肝兒,可有看上眼的人,你彆怕隻管說,隻要日後還這樣來往,你相中誰了我都給你辦成!”

尤三姐斜著眼看他:“果真?”

賈珍道:“果真。”

尤三姐便兩手攀到他肩上,身段仿佛蛇一般玲瓏柔軟,兩點香唇裡吐出一句話來:“那日我見一個人送一行車到你們隔壁府裡,他騎在馬上,倒有個男人樣子,我既看上了,便不理他是窮是富,家裡是好是歹,果然就要嫁他了!”

原本尤三姐從前愛上了一個愛串戲的風.流公子叫柳湘蓮的,三姐愛他任俠氣概,比見過的所有男子更有男人骨氣,心慕他來去隨心的瀟灑氣度。可那日偏又見了一個人,其馬上英姿,行動間剛強有力,越襯托的劍眉星目冷冽精神,直叫尤三姐看紅了臉,偏偏這人下馬跟車裡的人說話時一瞬間眉眼之溫柔和平,直擊三姐心扉……尤三姐從未有過這樣目眩神迷的感受,隻要將她自己帶入下那車裡的人就麵紅心跳,不能自已。

賈珍還要問,又聽外麵人再催促。

尤二姐此時替妹妹說了:“聽說是什麼杜大爺,隔壁那府裡客居的杜姑娘的哥哥。”

賈珍想一想,笑道:“是他啊。一個小門小戶的種子,也值得你這樣,放心罷,我包管如你的意。”

說完,理著衣裳拿腳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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