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狼·桂(1 / 2)

這日賈赦正與碧合胡鬨。

碧合從前原是個淳樸姑娘,自進了這榮府很是學了些心眼計算。

她見熙鳳不好惹,賈璉雖偷嘴親熱時說的好聽,其實根本就是個鑞槍頭、假把式,大半年時候她還是拿二等丫頭的一吊錢月例,賈璉許下的梯己更是一文未見。最近賈赦幾次三番借故毒打賈璉,在這女子心中就更多些看不上賈璉,又不知從哪裡聽說的大老爺屋裡隨便一件骨董就值幾千銀子的話,竟對十分向往北院。鳳姐和平兒是何等樣人,察言觀色的本領自是爐火純青。碧合才露了些神色言語就叫看破了,熙鳳索性將這塊香肉送到賈璉病床前照顧,果不其然,不多時賈璉就惱了碧合。

隻是連鳳姐都沒想到,賈璉竟然真將碧合送給了大老爺。這日又一行暗喜,一行假做惱怒,嗔說賈璉“二爺好慷慨,我白花花三百兩買來的丫頭,叫爺做了好人!”

賈璉隻笑“我補奶奶八百兩!求奶奶彆說漏了嘴,原是告訴老爺八百買的那丫頭。”

鳳姐一怔,奇道“老爺信了?”

賈璉苦笑“信了。我才知道原來冤大頭竟都在自己家裡。”前有媳婦花了三百兩買個丫頭,後有老子信這丫頭是八百銀子買來的,可見這兩個人往日叫人家坑去了多少好錢!

鳳姐不依,一推他,正扯到了賈璉的傷,疼的這璉二唉喲喲的叫喚,倒把這一茬略過去了。

鳳姐又親手上了棒瘡藥,才出去洗手,方把簾子放下,就與平兒兩個忍不住偷笑。平兒因悄聲說“我就說了,奶奶吹噓的太過,咱們才花了三十兩,奶奶非要告訴三百兩。”

熙鳳啐道“胡說!這麼個如花似玉能唱小曲兒的丫頭,在他們這些男人眼裡,身價兒越高越信的,不然大老爺如何就信了八百兩買的她!你瞧罷,就算這碧合腦子腫了自己說自己三十兩買來的,屋裡這位爺和那邊的大老爺也必然不信的。”說著就朝賈赦院子方向冷笑“你瞧大老爺八百兩一個丫頭都願意拋費,卻不舍得拿出幾千銀子給親生女兒置辦嫁妝,天底下再沒這樣狠心的人了!”這大老爺狠到什麼程度,他方收了杜家五萬聘銀,回頭就將迎春辦嫁妝的事推到公中了,一點兒不沾手,好好歹歹拿千銀子做麵子情的事都不乾,無情無義冷心冷肺到人皆咋舌的地步。

平兒正要笑回,忽聽家人慌裡慌張的道“大內來人了!”

緊跟著賴大親自跑來“有旨意要宣,命二爺前去聽旨。”

鳳姐唬的臉色蒼白,丹桂苑中皆惶恐不安,正此時,李夫人的心腹陪房李鬆家的到了,當即扶住鳳姐“太太一會子就到了。姑奶奶彆怕,快給璉姑爺收拾了穿戴,送到前麵聽旨。”

周太監到來離去不過兩刻鐘時間,榮國府就天翻地覆,恍然間日月倒懸,除了一個爵位落到頭上的賈璉夫婦之外,其餘人等皆悲多喜少。

落到賈璉頭頂上的是三品威肅將軍之職爵,與東府還在賈珍頭頂上戴著的三品威烈將軍、治國公孫子馬尚的三品威遠將軍類同。隻不過這個“肅”字並非常用封字,所謂“好德不怠曰肅,貌恭心敬曰肅”,這是有意敲打賈璉勿行其父之道。

此時榮府諸人卻都無法細想這道理,賈母氣的頭昏腦脹,險些用螭紋沉木拐敲破賈赦的頭。就連賈政也怔愣楞的跌坐在榮禧堂楠木交椅上,不知如何是好。在正房東跨院靜養禮佛的王夫人尖嚎一聲,就因刺激過大人事不醒。賈璉暈坨坨的入朝謝恩並至各衙門處領各種事情,鳳姐忙著招待趕來的李夫人,這裡隻有賈寶玉還不知事情嚴重,一會子安撫老太太,一會子去看他母親,倒比平日小兒形狀略有擔當。

可這叫賈母看進眼裡,越發悲從中來,恨鐵不成鋼這伯父襲爵和堂兄襲爵如何能一樣!這家中上下都知劇變,唯獨寶玉還不能解其真意——便如史太君本人,兒子襲爵和孫子襲爵就很有不同,孫子畢竟又遠了一步。

這不同落到賈政一家子身上就如同災禍了,賈母能因自己身上的超品誥命和孝道壓著大兒子去住榮府舊園,而讓次子跟著自己居住,甚至因選賈政當家的緣故含含糊糊的把榮禧堂讓出來給他居住,可這輪到賈璉世襲了爵位,賈母如何還能逼孫子讓出正房來給叔叔呢?本來賈璉養在這邊,就是因他才是榮府長房長子,日後要襲職的,讓鳳姐管家亦是這個緣故,這兩夫妻居住在這邊就堵了世人議論長幼尊卑的嘴,可誰能料想賈赦還活著的時候就能生生將頭頂上的爵位作掉了呢?

這侄子繼承了正統,賈政說破天去也無理由再住在榮禧堂了,孝敬賈母的道理儼然不通了。本來麼,又打著孝道的招牌,又叫長房侄子夫婦管內外事務,做足了‘母命難違’‘培扶侄子’的正氣凜然模樣,侄兒果真襲了爵位時,還生賴竊居正院豈不是自打嘴巴!賈政長歎一聲,心內早已灰了大半,勉強打起精神就命收拾出榮慶堂後麵的閒置院落,要讓出正院來。

賈母想攔又不能攔,沒有理由攔,偏此時能說話的賈璉不在,急的老太太眼前發黑,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

賈政這邊如此,賈赦那裡更不必說。恍如晴天霹靂打在大老爺頭頂,一朝削成了白身不說,聖上句句申斥猶在耳邊,最要命的一句就是命賈赦靜思己過,暫且拘禁在其院落之內——天可憐見,諭旨卻並未說明時間,豈非在聖上想起解禁前,赦大老爺都不許外出了?於賈赦而言,自己願意躲在屋子裡與小老婆們玩樂是一回事,被命令拘禁在院子裡不得出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種事情。院子還是那處院子,人的心境已全然不同了,方才片刻,賈赦卻隻覺耐不住,一屋子的小老婆更是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了,突然摔砸起來如同發瘋一般,嚇得邢夫人也不敢待在這裡,扶著王善保家的手軟著膝蓋出來。

一路魂不守舍,正遇見平兒過來,王善保家的忙端起笑臉問“平姑娘哪裡去?”

平兒笑道“舅太太來接二姑娘家去,我看著她們收拾行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