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慕星被打擊得半個字都不敢多說,隻敢默默錄音的同時,左書也被左蓉拉出了頒獎典禮現場。
他在聽說了這件事後,一開始也抱有不輕的懷疑情緒,但謝北辰三言兩語就把他所有的顧慮都打消了,沒過多久就哄得這個男人對他稱兄道弟了起來:
“早知道謝老板你是個這麼開明的人,我們早該來找你了,哪裡還用得上這麼粗野的手段?”
“現在知道也不遲。”謝北辰笑道,“其實不瞞您說,我也有去外麵買個孩子回來的打算,畢竟男人還是需要傳宗接代的。但這些年查的嚴,委實不敢出去,給孩子準備的幾百萬資金連個開始花的頭緒都沒有。”
“這有什麼難的?”左書拍胸脯保證道,“你也知道,咱們這邊就是做這門生意的。隻要謝老板出得起錢,那還不是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頭發,對孕母有什麼要求?要是找不到生母的卵,咱們這兒連常春藤名校聯盟的卵都有,隻要你出得起錢就行。”
“這麼厲害!”謝北辰假裝驚訝道:“成,你要是真沒吹牛的話,那我可就把這筆生意寄托在你這兒了。果然談生意還是要跟男人談,你妻子雖說有點名聲,可認真追究起來,終究是比不上你的。”
——這一記馬屁真是正中紅心。
左書自打被左蓉招贅改姓後,心裡便一直存了個疙瘩,總覺得自己低人一頭。哪怕他吃了左蓉的軟飯都吃了大半輩子了,還是賊心不死,惦記著要生個兒子繼承他原本的姓氏,要想辦法把自己的名字也改過來:
結果後來的結局所有人也都看見了。左蓉不僅代/孕了個女兒,還給女兒冠了母性,半點沒把左書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實際上的鳳凰軟飯男放在眼裡。
他這麼多年來,做夢都想讓彆人在自己身上挖掘出勝過左蓉的閃光點,乍然聽謝北辰這麼一吹,更是引他為自己的知己,都不知道東西南北了。
結果在左書飄飄欲仙的關頭上,謝北辰突然說了句“你要是沒吹牛”來半真半假地懷疑他的能力,他能忍嗎?是個男人就不能忍!
於是左書在謝北辰的激將法下立刻應道:“怎麼會跟你吹牛呢?我們都在這行上乾了多少年了,你要是信不過,烏克蘭境內最貴的那家私立婦幼醫院就是我們的產業,你有空過來一看便知。”
在多次引蛇出洞又多次佯裝退讓後,謝北辰終於在“身在明心在暗”的人設下,拋出了含著毒/藥的誘餌,說出了他的真實目的:
“就這樣說好了。左老板可千萬彆騙我。我可就把你的這番話存成證據啦。”
“沒問題!”左書痛快地應下後,才發現這番對話裡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左蓉便從他身後趕來了,狐疑道:
“你們剛剛都談了什麼?我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沒什麼,就是一筆生意。”左書既不想讓左蓉攬功,又不想讓她事事都知道,然後繼續跟以前一樣打擊自己,便笑道:
“男人之間的對話,可不能隨便往外說。總之你就瞧好吧,施鶯鶯做夢都想不到,她的陣營裡的人已經站在我們這邊了!”
左蓉雖有心繼續追問下去,可施鶯鶯的獲獎感言已經開始了。為了給這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頂流人物一個排麵,所有受邀前來參加典禮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要是左蓉左書夫婦二人齊齊缺席的話,一定會被發現的。
左蓉和左書自然也知道,越是到關鍵時刻,表麵功夫就越是要做好。可彆施鶯鶯還沒摔下神壇,他們自己就先爆出“輕視後輩”的傳言來,那可就真要命了。
於是兩人急急忙忙趕回場中,站在全場最邊緣的陰影裡,臉上掛著麵具般格式化的溫和笑意,聽站在高處的黑發女子字字句句描繪出所有人都期盼,可獨獨他們這些守舊勢力視之若噩夢的未來:
“說來不怕諸位同行與前輩笑話,我小時候的家庭狀況很是困窘,甚至連看電視都要趕著放學後晚飯前去隔壁鄰居家蹭,一邊蹭電視看,還一邊擔心會耽誤彆人家吃飯,彆提多忐忑不安了。”
在全場低低響起的善意的笑聲中,施鶯鶯繼續道:
“幸好鄰居是個好人,沒有嫌棄我,還每天下班回家都專門打開電視,幫我調到我最喜歡的少兒頻道。”
“他們家還有個比我略大幾歲的男孩子,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他就已經快初中畢業了。大家都知道,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可真是人憎狗厭,可他一聽說我家的狀況,竟然也耐下性子來,陪我看少兒頻道的動畫片。”
“可能許多成年人都會覺得,動畫片都是給小孩子看的,幼稚得很,大人才不稀罕看那個;可不瞞諸位,我對文娛事業的向往,竟然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被她這麼一提,不少人的童年回憶也在腦海裡逐漸複蘇了。當年那些線條簡單,卻一筆一畫裡都凝結著文藝創作者的動畫,細細想來,竟然比這麼多年來動輒投資幾個億、幾十億的大片更為精彩,更令人記憶深刻,更震撼人心:
“最初的文藝作品裡黑白分明,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的糾葛,即便有,也是邪不壓正;那些年娛樂文化的產物裡,人物正邪不兩立,沒有那麼多不可言說的苦衷,正派一出來,我就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能好好安心。”
“我那時就在心底想,我將來也要做這樣的英雄,也要做這樣能令人安心的大人物,要一出場便宣告正派的勝利,不管怎樣的錢權威壓,都不能摧折我的脊梁!”
全場在這一刻齊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因為施鶯鶯真的做到了她的夢想,她是追夢成真的人,自然當得起這份讚譽。
然而施鶯鶯的麵上卻沒有多少欣喜的意味。她深藍的雙眸緩緩掃視過全場,聲音也變得更溫和、更模糊了起來,仿佛她的身體還站在領獎台上,可她的靈魂已經透過這十數年、乃至她出生之前的數十年的光陰,在回顧文化的長河了:
“可這些本該塑造我們的是非觀的娛樂文化,什麼時候逐漸變得黑白不分起來了呢?隻要夠美夠帥,一切原則問題就都能被原諒;哪怕殺人放火,隻要有苦衷,也都值得被愛……”
“雖說在虛擬世界裡尋找現實感的人,多多少少有點拎不清;可如果虛擬世界裡的產物全都是這樣如出一轍的東西,你們猜,距離它們反過來影響自以為清醒的我們的頭腦,還有多久?”
她的語氣平和,可內裡卻蘊有雷霆之勢,即將浩浩蕩蕩衝洗過每一條被汙濁的淤泥堵塞的文藝長河:
“所以我今日要在這裡說,娛樂文化應與大眾並行。它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它可以帶給我們歡樂和輕鬆,甚至可以讓我們這些娛樂圈的從業人員以此為生——”
“但無論何時,它都不該占據主導地位,甚至壓過我們心中的良知與操守。”
“人生在世,各謀其政。教書育人者要儘到園丁的職責,將未成年人引到正路上去;而我們演藝界的人士,也該在‘以文化促進多領域和諧發展’的這條路上前行。”
“願我們都能找到自己的心,行自己的道,走自己的路。”
“小小年紀,口氣不小。”左蓉環抱起雙臂,看似溫和的神情下潛藏著極深極濃重的惡意,“且讓她得意這半天吧,我可真想知道,等她發現了謝北辰背叛了自己後會是什麼反應。”
此時,施鶯鶯的演講也臨近了尾聲。她凝視過眼含熱淚地看著她的新晉影後,回望過熱淚盈眶的蕭暮雨,瞥過場邊皮笑肉不笑的左蓉,最終定格在全場的上空。
那雙向來宛如含有刀劍清光的深藍眼眸中,此刻卻蘊藏著無限的溫柔:
“給世間所有的女孩子,尤其是即將踏入娛樂圈的女孩們,請聽我一言,人生在世,不要僅著眼於美貌。”
“在沒有足夠實力的前提下,它隻會讓你一無所有,隻有手握權柄,才能讓你獲得尊嚴與自由。”
“我於此立下遺囑,請全場所有人為我公證,這番話將永久有效。我將捐出我的全副身家成立基金會,專門幫助求學無門的困窘女性,幫助遭受騷擾反訴無門的女性,幫助因為種種原因而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甚至更多我未曾遇見的黑暗,我都要一並斬斷!”
她這番話語落定後,當即便有不少嘀嘀咕咕的異議聲在台下,乃至透過直播在全國響起了,十有八/九都是在抱怨她偏心,問她怎麼回事,男人就不是人,就不需要你的保護了是吧?
雖然這些反對的聲音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施鶯鶯還是聽見了。她正在等這些反對的聲音呢,畢竟她的這番講話的下半部分就是給他們準備的:
“這個世界已經給了男性太多的保護。”
“男士們,恕我直言。你們還是胎兒的時候,或許就搶奪過你姊妹的生的希望;你們還在上學的時候,或許就挪用過你同學好友的善款。”
“等你日後長大成人,求學就職,你僅憑著性彆優勢,就可以打敗無數比你更加優秀的女孩子;反觀她們,卻要付出成百上千倍的努力,才能夠堪堪邁過名為“競爭”的、早已傾斜腐朽的門檻。”
“更有甚者,日後踏入婚姻的門檻,她們要麵臨諸如生育風險、失業風險等一係列男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想象的危機。”
被驟然點破他們自出生來便受到的種種優待的那一刻起,有一部分的人陷入了沉思,但更多的人還是一臉不服氣,就差沒跳起來罵街,指著施鶯鶯的鼻子說她性彆歧視了。
可是他們敢嗎?
他們不敢。
他們現在如果真的這麼開口,那麼對抗的可就不是施鶯鶯一人了。是站在她身邊的無數娛樂圈明星,是站在她背後的文/化/部門,是衝在她身前隨時都可以為她衝鋒陷陣、受過她恩惠的千千萬萬人。
施鶯鶯居高臨下地看著敢怒不敢言的人們,心想,很好,我就是為了這一刻爬上來的。你們再有不甘,也無法反駁;再嫉妒豔羨,也隻能接受——
便如被你們褫奪過、壓迫過、嘲笑過、意淫過、排擠過的千千萬萬女性那樣。
就這樣,施鶯鶯的這番講話終於臨近末尾,即將為今年的金像獎頒獎儀式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或者說,沒人敢說不完美,因為本就要造福萬眾的善舉,在絕對的實力、名望和權力之下,必然更要被舉世歌頌: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公平,那麼就讓我率先成為隱形的手來調整天平。”
“人生太苦,著實不易,但我仍然希望有一天,女孩們,你們所有的愛與恨都可以擲地有聲,不會被淹沒,被忽視;你們從此不必居於人下,不必與痛苦和不公伴行。”
“你們每個人都是閃閃發亮的星星,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為此,我將永遠誠摯地等待並呼喚這一刻的到來。”
黑發藍眸的女子在幾乎都要把頒獎場地的頂棚掀翻的尖叫與歡呼聲中微微頷首,在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閃光燈下微微一笑,清貴難言,姝色無雙:
“誠如我此刻所言,光明的未來終將屬於所有人。”
——至此之後,不再有求學無門的原主,不再有一死了之的蕭暮雨。不再有隻會用美色換取資源的捷徑,也不再有被流言所汙之人。不會再有助紂為虐的傀儡,更不會再有被綁去代/孕的受害者。
便是有,也要在我的遺惠下消影無蹤。
我雖身在星海,身披殺戮而來,但我所過之處,定要我所見、所為、所預知,都是好的、善的,美的。
凡我所言,必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