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若是我贏了(1 / 2)

林啾嚇了好大一跳。

怎麼說呢?就像是天降血包, 啪嘰一下摔爛在了麵前。

軟榻之上,孤男寡女, 原本是不可描述的場景,一下子就變成凶案現場了。

林啾怔怔地看著濺到自己身上的那些血珠。奇異的是,它們並沒有滲入衣裳的紋理中,而是徑直向下流淌,全部彙聚到了軟榻上。它們流走之後,衣裳上乾淨如初,仿佛不曾被那四濺的血液沾染過。

林啾微微懸起了心,凝神打量著這些很不正經的血液。隻見它們在軟榻上一綹綹收攏,湧進跌在榻尾的那件白裳底下,劇烈地蠕動。不多時,“王寒令”扭著腦袋坐了起來, 眨著一雙無神的眼睛, 警惕地盯住林啾和王衛之。

“血魔祭淵。”王衛之呲牙一笑,好像並不意外。

身份被道破, 祭淵也懶得再裝。他陰陰地歪了歪頭,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道:“王衛之, 久仰。”

林啾的小心臟“噗通”一跳。

難怪難怪, 難怪這個王寒令見到她就像見了鬼,原來竟是祭淵扮的——就這麼個隨地滋尿的家夥還有臉嫌棄她?!

等等, 她, 現在, 居然和反派、男二共處一榻!

簡直就是女配界的裡程碑啊。

林啾有點膨脹。

視線一掃,隻見王衛之懶懶地笑了笑,姿勢倚得更加放鬆了些。他眯起細長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對祭淵說道:“這個女人告訴我,第三關的過關之法是橫劍自刎。祭淵兄,你怎麼看?”

祭淵怪異地挑高了左邊唇角:“王衛之,彆以為稱兄道弟本座就會對你手下留情。”

王衛之滿麵嘲諷:“若不是這裡不能隨便動手,你以為我會留你到現在?你能怎樣對我不留情?”

祭淵眼珠轉了轉,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愉快地笑了起來,他道:“王衛之,敢不敢與本座打個賭?”

“賭什麼。”

“賭誰能得到荒川傳承。輸了的人嘛……”祭淵邪魅一笑,一指蒼白的手指勾向林啾,“輸的人,便要她!”

林啾:“……”

雖然她不介意跟這兩個優質男神其中之一發展發展感情,但要把她拿來當賭注,還不是彩頭而是懲罰,那可就讓人十分不爽快了。

祭淵說罷,挑釁地斜眼望著王衛之。

“行。”王衛之滿眼輕慢,點了點頭。

林啾發現懷中的黑鴉又想往外躥。她一把將它摁了回去,仰起臉來,輕飄飄地說道:“問過我意見了嗎?”

兩個狗男人根本不理她。

林啾道:“把我當賭注,不合適吧?”

“嗤。”王衛之冷笑一聲,並不看她。

祭淵道:“沒什麼不合適的,跟了王衛之,你也不吃虧。日後等本座殺了你們,說不定還好心替你們葬在一處。”

他壓根就沒覺得自己會輸。

王衛之吊起了眉梢:“祭淵,自信過頭就是蠢。”

“等下,”林啾打斷了這兩個又要起爭執的男人,“你們莫不是忘記了我也是競爭者?若是我得荒川傳承,又該如何?這個局,我本就身在其中,怎能做注?”

“唔……”祭淵若有所思。

“嗤。”王衛之滿臉不屑。

林啾笑道:“所以我也有份參與才對。若是我贏了,你們兩個,都是我的。”

祭淵:“……”有種不大好的感覺。

王衛之冷眼瞧著,隻見“王寒令”那張本來就像死人一樣的臉變得更加慘白青灰,渾濁無光的死魚眼在眼眶中緩緩轉動,臉上竟是浮現出一絲詭異的遲疑。

見祭淵不爽,王衛之就覺得爽了。

“有點意思。”王衛之摸了摸下巴,拍板道,“我覺得可以。祭淵兄,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會輸給這麼一個女人……怎麼,你不會是怕了吧?”

祭淵哪肯認輸?他挑挑眉,邪魅一笑,道:“來便來。”

“一言為定!”林啾愉快地替他倆拍了板。

荒川剛剛親口對她說過,隻要她能通過考驗便能成為虛實鏡真正的主人。若是得了虛實鏡,那麼輸不輸贏不贏的,根本無關緊要,因為她本來也沒想要那份傳承——她早就知道那是什麼。

她來到荒川秘境,想要的便是虛實鏡。有那至寶在手,從此天高海闊來去自如,誰也奈何她不得!

至於眼前的男人……她的目的隻是穩住他們,利用他們對她的那一點小小的興趣,讓秦雲奚心生忌憚不敢輕易出手。

如今看來,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正得意時,林啾忽然感覺到身上泛起一陣寒意,那刻入骨髓的冷,仿佛是從懷中的黑鴉身上沁出來的。

這種感覺,莫名讓林啾重新回憶起了被魏涼支配的恐懼。她正想掏出黑鴉來仔細看一看時,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嘭”一聲巨響,不知哪裡來的怪風呼一下掀起了軟榻邊上低垂的紗幔,再下一刻,嘈雜和喧嘩聲如潮水一般湧了進來。

就好像方才他們三人是被封閉在一間隔音的屋子裡似的,此刻禁製解開,風和著聲浪一齊卷入。

與此同時,一股奇異的感覺猝然降臨!

林啾心中雖有準備,知道這一關開啟時,眾人都會變成魔族之軀,承受烈火燒灼般的苦痛,但體內那股灼痛襲來時,她還是情不自禁地痛呼出聲。兩眼驀地一黑,耳旁響起了煉獄惡鬼的嗄嗄怪笑,她頭重腳輕,險些一頭就從軟榻上栽下去。

她重重喘了幾口氣,指甲深深掐進了自己的手心,略回了回神,艱難地張開眼睛,望向祭淵和王衛之二人。

祭淵麵色有些怔忡,唇角滑過一抹滑稽的笑意。這種血在燒的感覺,對於魔族來說,早就熟悉得如同呼吸一般了。痛雖是極痛,卻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王衛之則瞪大了細長精致的眼睛,眼白上隱隱透出血絲,瞳仁緊縮,額上迸出了幾縷細細的青筋。

見他一副難受的模樣,祭淵不禁撫掌笑道:“痛快啊痛快,能讓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所謂正道也嘗嘗做魔的滋味,果真是痛快!”

王衛之重重望向林啾,蒼白的薄唇微微一動,想問什麼,卻恨恨地吞了回去。

該說的,方才她不是已經說過了麼?

她說過關的方法是引劍自戮。隻看自己信不信,做不做了。

此刻,林啾其實比王衛之難捱得多。

他們這些在修真界闖蕩多年的人,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晉階時還要煉心曆劫,心智已非常人可比。所以此刻雖然痛入骨髓,神智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而林啾卻不同,骨髓裡那烈火燒灼般的劇痛令她幾欲癲狂,她眼睜睜看著王衛之那張英俊的臉在麵前不斷地放大、縮小,時近時遠。

他說話時,聲音也是時高時低。

“荒川老兒這是什麼意思?”王衛之咬牙切齒,“降魔降到瘋魔了吧!想過關,就得連自己都殺?!”

忽然又聽“砰”的一聲,雕花檀木門被撞開,精致的門扇來合開闔,一個容貌極為憨厚圓臉年輕人撲了進來,手中拿著一隻白玉小瓶子,欣喜地朝著榻上的三個人喊道:“大少爺二少爺大小姐!老爺尋到了藥,讓我快馬加鞭送回來了!”

三人不自覺地對視一眼。

王衛之緊抿著蒼白的薄唇,牙縫裡低低蹦出幾個字:“這又算什麼?”

林啾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老爺少爺,什麼藥,書中壓根沒提過這一茬。

原著中,柳清音遇到的情況要簡單得多了。第三關一開啟,便有許多尋常百姓舉著木棍菜刀衝進屋中喊打喊殺。柳清音強忍著痛苦,耐心地向百姓們詢問情況,然後便知道附近丟了許多稚童,有人看見那些失蹤的孩子被帶進了他們居住的院子,消息一傳開,大夥便操著家夥殺上門來了。

柳清音耐心解釋,主動提出掘地三尺讓他們搜尋。沒想到這一搜,居然真的在床榻下的泥層中搜出了無數孩童的骨架子。

這下辯無可辯,群情激憤,眾人當即撲殺上來要替孩兒報仇。

柳清音溫柔堅定地阻止同伴傷人,四個人抱團往外撤。

百姓不依不饒,一路追打,朝他們吐唾沫,扔石塊,無休無止地謾罵。

他們百口莫辯,體內的劇痛讓他們無法禦劍,突圍過程之中,漸漸有人心智崩潰,忍不住要對百姓動手。柳清音阻止不及,隻能用自己的身體替百姓擋了好幾下,傷上加傷痛上加痛,令她的麵容蒼白至極。在這煉獄般的場景中,她的身上,好似籠罩著一層聖潔悲憫的佛光,攫住了王衛之的心神。

逃到城外時,四個人之中就隻剩下了柳清音和王衛之,另外兩個人都因為癲狂之下出手傷到了柳清音而被淘汰出局。

百姓沒有再追,但很快便有修士聞訊趕來了。這些修士個個都是莊正固執之人,根本不聽他們的解釋,隻道降妖除魔乃是修真人士的份內之事,百死無悔。

最終,柳清音和王衛之被修士們圍堵到山窮水儘,柳清音始終不願傷人,最後被逼無奈,竟選擇了引劍自刎!

王衛之不知出於什麼考量,也隨她而去。

他們並沒有死,而是被傳到了第四關的門前。

書中柳清音二人便是這樣過關的。

林啾艱難地拉回了思緒,強忍著體內刀割火燒般的劇痛,暗暗思忖起來——荒川設計這樣一個考驗,當真隻是為了測試眾人除魔的決心嗎?若自己是魔,就得選擇原地升天?

這不科學,也不現實。沒有人會認為自己生來便是該死的,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族和魔族這樣的智慧種族?

有過上一關的經驗,林啾絕對不會認為荒川是那種固執刻板、隻認死理的人。

他想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人族與魔族,有沒有和平共存的可能?!

林啾心中“叮”一下亮起了一顆小小的燈泡。

隻不過,這個問題荒川自己直到最後也沒有找到正確答案,所以他無法強求後輩一定要找到答案。自裁,算是一個及格的答案,卻不是最好的答案。

最好的答案是什麼?古往今來,沒有一個人知道。

林啾忽然感應到了荒川曾經的心境。他殺了很多很多魔族和魔修,某一時刻,他忽然發現魔也有魔的不得已。無儘的痛苦折磨著他們的身軀和魂魄,他們永遠不得安寧,隻有在殺戮的時候能夠獲得片刻緩解。而來自人族的敵意,則讓他們在殺戮之時更加沒有任何負擔。

仇恨對立的火種經曆千萬年發酵,到了如今已成了不死不休的燎原之勢。

就在林啾強忍著劇痛用力思考時,祭淵信手接過了那個憨厚青年手中的藥瓶,拔開藥塞,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

他的身體忽然就徹底僵住了,過了好半天,才聽他“嘶”一聲,倒抽了一口響亮的涼氣,用微微有一點發顫的聲音說道,“不痛了。居然,不痛了。”

“對對,”仆從模樣的憨厚青年笑著說道,“這可是老爺跑遍了大江南北,才給少爺小姐求來的靈藥!專克這疫病呢!”

祭淵神色猙獰,抓過憨厚青年,高聲地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說!”

見他失態,林啾和王衛之不禁多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藥瓶。

祭淵雙目赤紅,手中緊緊攥著那隻藥瓶,幾乎將它捏碎。他一字一頓,語帶威脅:“誰敢搶,我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不用搶不用搶。”憨厚青年笑眯眯地又取出兩隻藥瓶,“這是二少爺的,這是大小姐的!”

林啾接過藥瓶。

入手冰涼,剛落到掌心,身上的疼痛症狀便明顯減緩了許多。

她淡定地拔開瓶塞,放到鼻子底下輕輕一嗅。

一股清涼無比的薄荷氣味衝上腦門,旋即,痛楚消失無蹤了。

王衛之像蛇一樣眯眼打量著林啾和祭淵,靜靜等候了近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見這兩個人都沒有任何異狀,他才小心翼翼地用了藥。

“這種東西,哪裡還有?”祭淵陰惻惻地盯著憨厚青年。

這憨厚青年一個勁兒地笑:“大少爺彆急著,老爺足足帶了幾大車回來,傍晚便能到家了。”

祭淵眯了眯眼,正要說話時,忽然聽見一個腳步聲匆匆忙忙地跑進來,還在院中便高聲叫喊道,“大事不好了!老爺出事了!有人在搶藥,打傷了老爺!快,快帶上人前去接應!”

祭淵當場變了臉色,幾乎維持不住“王寒令”那張麵皮,整個臉龐上湧動著暗色的血液,五官都分辨不出了。

然而那憨厚的圓臉青年卻像是根本看不見這幕恐怖的異狀一般,隻著急地對他說道,“大少爺,有人搶藥,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祭淵滿臉獰笑,聲音嘶啞變形,“嗬,嗬嗬嗬,若是早知道荒川在這裡藏了此等寶貝……嗬嗬嗬嗬……哪還等到現在!這些東西,都是本座的,誰搶,誰死。”

林啾握著手中的藥瓶,心中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祭淵按捺不住,跳下床榻,單手拎起那憨厚青年,命令他帶路。

林啾和王衛之對視一眼,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道離開了這間精致華美的小樓閣。

院子很大,雕梁畫棟,廊柱之間放置著雕工細膩的鶴形香爐,嫋嫋薰煙如不要錢一般,順著四四方方的天井飄上半空。

報信的是另外一個家丁打扮的青年,他匆匆走在前頭,憤然道:“那些刁民好生不要臉!硬說老爺的車上有什麼孩童的屍骨,我呸!分明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老爺的靈藥!”

聽到“孩童屍骨”,林啾心頭不由輕輕一跳。

與書中柳清音遇到的事情,仿佛隱隱關聯上了。

院落外是一條寬敞的青石街道,道路兩旁店鋪林立,街上人來人往。

走了一段路之後,三人身上的藥效漸漸退去,血液重新沸騰了起來。祭淵發作得最快,他扔下手中的憨厚青年,從懷裡掏出藥瓶,拔開瓶塞再嗅了嗅。

“沒用了。”他偏了偏頭,麵色陰寒,“得換新的。”

林啾感覺到那股燒灼般的劇痛從骨髓深處開始蔓延。

視野隱隱有一點發紅,望著街道上如織的人潮,心底不知不覺湧起了濃重的破壞欲,一股奇異的衝動在血液深處湧動,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很想撕碎些什麼,讓那滾燙的熱血迎麵潑灑在自己在臉上、身上。直覺告訴她,那樣做的話,身上的痛楚會得到極大的緩解,憋悶無比的胸腔,能夠重新呼吸到新鮮甜美的空氣。

她輕輕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若不是曾經做過人,恐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撲向人群……

這種感覺祭淵倒是早已習慣了,他回過頭來,滿臉奸佞壞笑,對林啾和王衛之說道:“好好享受狼入羊群的美妙感覺吧,正、道、之、士!”

王衛之濃眉緊皺,手指微微痙攣著,攥住了林啾的衣袖。

他大口喘著氣,問道:“魔,當真如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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