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終於來了。
但迎接他的並不是斥責，而是溫和的問話。
容芳華蹲在【容憶】身前，平視著他的眼睛：“阿憶，能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嗎？”
【容憶】頓了兩秒，才漫不經心地說了起來。
原來今天他們班上有一對雙胞胎，上台自我介紹時發生了口角，起因是雙胞胎的哥哥認為母親一直在偏心弟弟。
他就在下方評價了句：那是因為你媽媽不喜歡你，然後台上的哥哥就開始哭了。
容芳華的表情漸漸變了，流露出【容憶】從未見過的嚴厲。
她站起身，在原地呆立片刻，又轉身進了衛生間，隨後衛生間裡傳來了衝水的聲音。
當容芳華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手裡拎著一大一小兩個塑料桶，裡麵都裝滿了水。
容芳華把那個小水桶遞給了【容憶】。
她說：“阿憶，拿著它罰站。”
【容憶】盯著她的表情，慢慢地問：“為什麼？”
容芳華垂下了眼：“因為你說錯了話。”
【容憶】握緊了小拳頭，露出一個笑容：“你是認真的？”
“拿好。”容芳華語氣認真，但看到【容憶】有些委屈的模樣後，她的目光還是軟化了下來，歎氣道，“如果你拿累了，可以放下來休息一會。”
【容憶】沒有回話，一言不發地搶過了小水桶，濺出的水花沾濕了他的拖鞋，但他視若無睹，隻是雙手握住桶柄，靠牆站了起來。
容芳華想要給【容憶】換一雙鞋子，卻被他扭過頭無聲地拒絕了。
容芳華沒有再說什麼，拎起了那個大的水桶，陪他一直站著。
【容憶】麵色沉鬱地提著他的小水桶，哪怕冒出了滿頭的冷汗，也一直不肯放下來。
最後反倒是容芳華看不下去了，一把搶走了他手裡的水桶。
【容憶】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略帶嘲諷地笑：“不繼續嗎？”
容芳華搖了搖頭，摸著他還在顫抖的手，帶他進臥室開始塗藥。
她慢慢的按著藥膏，輕聲問道：“阿憶，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錯了嗎？”
【容憶】不服氣地反問：“我哪裡說錯了？他媽媽既然會偏心，就說明她並不愛他。”
容芳華怔怔地看著他倔強的神情。
“阿憶，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她的目光有些悲傷，“是的，我承認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不合格的父母，但我相信大部分的母親，是愛著他的孩子的。”
容芳華溫柔地問：“阿憶，你拎著那個水桶，有感到累嗎？”
【容憶】的臉色僵了一下，凝滯幾秒後才不情不願地回答：“很累。”
“那個水桶帶上水，差不多有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那麼重。”容芳華安靜地說，“而在孩子出生前，每一個母親都承受著這樣的重量，並一直保護著她的孩子。”
“如果沒有期盼，就不會去做這樣辛苦的事。”
她沒有道出最後的未儘之語。
所以，彆再執著你的母親不愛你。
八歲。
【容憶】上小學二年級，與班上一個家裡有權有勢的小霸王起了衝突。
準備來說，是單方麵的看不慣，從而天天找他麻煩。
【容憶】思考兩秒，果斷選擇了報複。
他故意在無人的樓梯口與小霸王發生爭執，兩人開始動手，然後借助假動作，裝作被他推下了樓梯。
事後【容憶】灰頭土臉地去找了老師告狀。
“那個樓梯有監控。”他輕聲細語地威脅道，藏起了口袋裡的錄音筆，“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就不得不給記者送個大新聞了，或者……你們更樂意見到，我打市長熱線？”
容芳華接到【容憶】被推下樓梯的電話後，直接從公司打車趕到了學校。
“阿憶阿憶，你沒事吧？”她慌得六神無主。
【容憶】撲進她的懷裡，佯裝哭泣地喊疼，除了容芳華，沒人注意到他臉上瞬間閃過的狡黠。
容芳華的呼吸滯了一瞬，在看完監控錄像後，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她拒絕了老師強顏歡笑的幫忙，準備把【容憶】送去醫院檢查身體。
【容憶】在她懷裡晃悠著腿，語氣輕鬆：“沒必要呀，媽媽。”
容芳華冷靜地問：“為什麼？”
【容憶】輕飄飄地笑了起來：“因為我本來就是故意摔下去的。”
容芳華停住了腳步，但【容憶】抬起頭隻能看到她的下巴，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這樣啊。”容芳華輕輕地說。
然後她把【容憶】放了下來，【容憶】剛剛站穩，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他捂著臉，睜大了眼。
容芳華冷冷說道：“你有想過這有多危險嗎？”
【容憶】癟著嘴，小聲反駁：“我是有把握才會這麼乾的。”
容芳華針鋒相對：“有把握不會死？”
【容憶】失語。
容芳華把他帶到了學校的長椅邊上，讓他坐下，然後蹲下掀起了他的褲腿，輕輕地揉著大大小小的淤青。
【容憶】沉默地坐在長椅上，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他的小腿觸到了一滴滾燙的淚。
【容憶】猛的抬頭。
容芳華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他，神色卻無比悲慟，淚水從她的眼眶不斷滑落。
這是【容憶】第一次見到她落淚。
容芳華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堅強的，但此時，她的聲音卻染上了哭腔。
“阿憶，我知道你很聰明，我知道你對自己的安全一定有把握……
但當我一想到你就這麼輕易地傷害自己，當我想到或許有那麼一瞬間……你會害怕，我的心窩就像是被人剜了一下那麼疼。
為什麼你會這麼做呢？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她抱住了【容憶】，在他耳邊一直重複著“對不起”。
【容憶】的身體僵住了。
‘不，這和你沒有關係……’
他想這麼說，嗓子卻像是被卡住了一樣，怎麼也開不了口。
容芳華抱著他，微弱而顫抖地哀求道：“阿憶，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容憶】趴在她的肩頭，慢慢地閉上了眼。
沉默良久後，他歎息著承諾：“……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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