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長安 啟夫微安 17147 字 4個月前

李嬤嬤的話還沒說完,長公主手裡玉盞嘭地一聲就落了地。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的屋裡,長公主的嗓音低沉暗啞:“……藍籌,你再說一遍,玉牌的背麵刻了什麼字?”

這一聲仿佛碎在了李嬤嬤的心坎兒裡,她瞬間就麵無血色:“刻了個‘寧’字……”

一個字落地,再一次死一般的寂靜。

……

“蘭心,你方才要說什麼?”須臾,長公主嗓音低啞地問。

孫嬤嬤頓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背後驚出一身冷汗:“門房傳來消息,說是有個姑娘尋到府上。如今正在門外候著……”

“去!”長公主站起來,“蘭心,你去,你親自去把那個姑娘給本宮帶進來!”

孫嬤嬤應聲便走了出去。

李嬤嬤緩緩地抬起頭,正巧迎上長公主一雙銳利的眼睛,心裡那個弦嗡地一聲響。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好像也沒什麼可說。驚慌的心思被這一嚇倒是越發清醒,隻覺得整個人軟趴趴,根本撐不住。

“錢聰可還有什麼沒說?”

李嬤嬤扶著地麵的手,不知要怎麼為自己辯解。事實上,哪怕她是為主子著想,但做出這等替主子做主的事兒,就是大罪。她手指隱隱抽搐,低聲道:“……說是他拓印了玉牌上的花紋,要親自呈給主子您瞧。”

長公主:“花紋呢?”

“奴婢,奴婢,在錢掌櫃的手中。”

長公主非常的失望,盯著這伺候了她大半輩子的人,揚聲喚了來人。等兩個小丫頭小跑著進來,長公主立即吩咐他們去玲瓏玉器鋪子,將掌櫃的錢聰給招來。

小丫鬟哪裡敢耽擱,得了吩咐,轉頭就往玲瓏玉器鋪子跑。

另一邊,孫嬤嬤趕到府門前,就隻見到滿地的鮮血和倉促地擦拭著地鑽縫隙裡血跡的門房。她焦躁地在大門前打轉,把門房從頭到腳地審問了一遍,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禍不單行。老姐妹這一念之差,與主子半輩子的情分,怕是都要到頭了。

“人被擄了不知道報官?”孫嬤嬤要被這無用的門房給氣死,“膽敢在公主府門前行凶,你都不知管上一管?就這般任由人被擄走?你腦子是被狗吃了?!”

那門房本就是個不大聰慧的,激靈得話也不會有兩個人守著門。

糊裡糊塗地就往地上跪。

孫嬤嬤被他氣得心口疼,這時候也沒工夫問長安的長相,直問出了馬車的方向。連忙招二十個府衛,立即就要追。

不過這從府門口到內院走這一遭,半個時辰都過去了。便是追,也見不著馬車的影兒:“你可看清楚了那車?認不認得是哪裡的樣式?”

馬車就是一晃而過,門房就記得一個顏色:“紅木的,鑲了金。”

孫嬤嬤沉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但光著兩個不夠,這一片住得都是富貴人家,紅木馬車不少有,鑲金的更不缺。

還是一直候在門口等著的翠娘急忙湊上來:“小的瞧見馬車上的家徽。”

翠娘素來是個心細的,當時馬車匆匆擦著騾車過去,她就在騾車後麵坐著。因著眼力好,她整好瞧見了那輛車上鑲嵌了一個獸首一般的徽章。翠娘不識字,但會畫花樣子。公主府的下人取來了水墨,她當即就畫了出來。

孫嬤嬤一看,這不是禮部尚書府的家徽嗎?

轉念再一想門房小廝稱那疑似郡主的女子貌美,頓時就明白了。定然是禮部侍郎家那個色胚子折騰出來的事兒。因著府邸都離得不遠,禮部侍郎長子多年的荒唐與張狂,這附近都有所耳聞。但因著犯不到公主府來,公主府的人便沒放心上。

孫嬤嬤心裡頭冷笑,王家那孽障的膽子可真大!真當公主府是泥捏的!!

冷笑著,她帶著一群公主府府衛直奔禮部尚書府而去。

禮部侍郎府與公主府離得不算遠,半個時辰就到了。孫嬤嬤帶人趕到之時,王衝正對著床榻之上的美人束手無策。不因彆的,就因長安力氣大,性子太凶。若非多上幾個人來製住她,光王衝一個人,根本近不得長安的身半分。

可這般美人,王衝是打死也不願彆人的臟手去碰的。所以一時間,兩人在屋裡就僵持上了。王衝不是沒拿好話哄,奈何長安油鹽不進。

“美人兒你說吧,”王衝自問是憐香惜玉的人,“你要怎樣才肯跟了我?”

那日碾蛋之仇,在對上長安一雙清豔豔的雙眸後,都化作了癡意。

王衝捂著怦怦跳的胸口,隻覺得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姑娘,比玉瓊樓的頭牌清霜姑娘都美上百倍不止:“本公子今年二十有三,相貌堂堂又出身高貴,家財萬貫不說,還最懂女人心。屋裡沒個正妻,跟了我也不怕有人磋磨,何樂而不為?”

長安都懶得跟他說一個字,手上抓著個半人高的香爐,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力氣大就是這點好,她要威脅彆人時都不怕搬不動東西。瞧她這尊香爐,至少二十斤。隻要這色胚敢湊上來,一香爐下去,絕對能給他開瓢兒。

王衝顯然也怕她動手,巴巴地在圍著她打轉。

孫嬤嬤帶著人闖進來的時候,一看到床榻之上的長安,心裡就信了八分。蓋因長安的這張臉,從眉眼到嘴角都是薑家人會有的模樣,尤其此時橫眉冷對王衝的倨傲神態,像極了已逝的安瀾候,長公主唯一的兒子薑致修。

一群人衝進屋裡,孫嬤嬤出神地看著長安,仿佛看到了少年時期的薑致修。

剩下的不必孫嬤嬤吩咐,一群人上去就壓住了王衝。孫嬤嬤親自走到榻前,古井無波的眼睛死死定在長安的臉上,須臾才輕聲細語地道:“這,這位姑娘,奴婢是公主府的下人,奉主子之命,來接您回府。”

孫嬤嬤稱呼上雖未認下長安,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然是認可了長安的身份。

長安聞言一愣,清淩淩的目光十分直接地鎖定在了孫嬤嬤的臉上。孫嬤嬤垂下眼簾避開了她的視線,並不敢與她對視。

挑了下眉,長安從榻上下去,隨孫嬤嬤走。

孫嬤嬤去接長安這一個時辰的功夫,玲瓏玉器鋪子的掌櫃已經跪在了長公主的腳下。李嬤嬤全程沉默地跪在一旁。

錢聰從袖口裡掏出一疊紙,恭敬地遞上去。

隻見這薄薄的一張紙頁上,薑家主子特有的花紋躍然紙上。往下看,那玉牌的前後兩麵都拓下了印子,背麵的地方,清清楚楚地拓印了一個‘寧’字。

雖然時隔久遠,但長公主還是一眼認出了。寧這個字下勾拖得老長,是她兒子特有的寫字習慣。即使這是雕刻,筆跡依舊掩飾不住。

這個玉牌,是真的。

長公主麵上沉靜,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她下意識地吐出一口氣,眉宇間的冷靜就如被摔碎的鏡子,一寸寸地碎裂了。屋裡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叫李嬤嬤的背脊再也挺不住,塌了下來。

長公主撫摸著這個字,眼眶漸漸濕潤了。

……

“你說來找你的,是一位公子?”

錢聰低著頭,不敢隱瞞:“是的主子,一位紅衣的公子。”

“他說替內人尋親?”

“是的。”

“那姑娘才十四周歲沒到,竟然就已經嫁人了?”長公主無法接受這一點,哪怕還沒見到人,她也覺得心口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

錢聰多伶俐的人,立即就寬慰道:“那位公子儀表堂堂,談吐文雅,應當是個良配。”

長公主突然爆喝:“十四歲生辰都沒過!什麼狗屁的良配!!”

錢聰嚇得渾身一抖,整個人趴伏下去,一頭的冷汗。

長公主再也坐不住,刷地站起來,哆嗦著繞屋子憤怒地打轉。她越是轉越是惱火,越是想越覺得怒火中燒:“蘭心呢?蘭心去哪兒了!叫她去找人,怎地這麼久不回?!!”

這時候立即小跑了一個人前來回話,將府外的事情又報上來。

隻見素來沉靜優雅的長公主一腳踹翻了身前的矮幾,揮袖便拂倒了一片玉器瓷器。該死!該死的!這些賊人膽打包天,全部都該死!!

“找!給本宮立即去找!”長公主怒喝,“找不回來人,你們都不用回來了!”

李嬤嬤垂死掙紮:“主子,您消消氣,這人還沒瞧見,萬事還做不得準。再說當初是親家舅爺親自去江南接的小主子,也不一定就抱錯……”

“你閉嘴!”長公主多少年沒發過這麼大火氣,“這件事,等本宮回頭再跟你算!”

長安被人帶進公主府,已是午時之後。

而此時出門會友的薑怡寧從馬車上下來,發覺府上寂靜無聲,十分的詫異。她扶著下人的手一步一步走進內院,遊廊上的下人都行色匆匆。便是被她喊住,也不敢透露什麼。薑怡寧心中吸怪,似乎她不在的這半日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但左思右想,不覺得這滿府的異樣會與自己有關。於是便跟往常一樣,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長公主的院子跟她說說話。

長公主的院子在府邸的東南方,離外院不算遠。

往年是為了遷就薑老太爺薑尚知,如今薑尚知去了,長公主住慣了便不願意挪動。薑怡寧今日是去得戶部尚書府。貴女們聚首自然是一番曲水流觴,薑怡寧自然又給添了一首絕唱詩作。想著今日被吹捧的情形,她牽起的嘴角就下不去。

她走得慢,繞過外院的花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長公主的院子。

越是靠近,薑怡寧才發現,長公主的院子比府外更安靜。平常守在門口見著她來總會熱情迎上來的婆子嬤嬤,今兒一個人也沒有。

她站在正屋的門前,與貼身丫鬟對視一眼,疑惑地踏上了台階。

四處都沒人,正屋門前也沒人守著。薑怡寧心裡莫名,隻道祖母的脾氣未免太好了。竟然叫這下人玩忽職守到這等地步。心裡想著,她掀開珠簾便走了進去。這一個月來,她都是這樣的。府上所有的地方,沒有她不能去的。

薑怡寧如今已經習慣這般,進了正屋,她腳下沒半分停頓地就往內室去了。

一進屋,就看到長公主端坐在窗邊的軟塌上,保養得宜的臉上麵無表情。而她的腳邊,素來體麵得臉的李嬤嬤滿身狼狽地跪著,另一邊,則是一個沒見過的中年男子。薑怡寧眉頭跳了一下,掛起笑臉便走到軟榻邊,擠著長公主坐下。

“祖母,您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薑怡寧嗓音軟甜,這等養在糖罐子裡才能泡出來的理所當然,讓長公主臉色有一瞬的僵硬,“李嬤嬤是犯了什麼錯嗎?”

她笑得溫柔,“若是犯錯您隻管罰便是,千萬莫氣著了自個兒。”

跪在地上的李嬤嬤渾身一僵,低著頭沒動。

“祖母可用飯了?”沒有人接話,薑怡寧也不怵。這兩個月,她差不多摸清了長公主的性子。冷淡是天生的,但疼愛她也是實打實的,“婉玉家酒太好吃,孫女吃多了便沒怎麼用膳。不若現下陪您用一點?”

一聲聲嬌軟的話語,長公主終於開了口:“怡寧。”

“嗯?”薑怡寧正眨眼。

“你坐到一邊去。”

薑怡寧挽著長公主胳膊的手一僵,不解地抬眼去看她。然而長公主並沒有看她,隻等著孫嬤嬤帶人回來。

屋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低著頭,薑怡寧終於收起了嘴角的笑。她心中不祥的預感更重了,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忽然間前所未有的叫她難受。左思右想的,她沒在這個時候撒嬌賣癡,聽話地起身,走到長公主右下手,挑了一個椅子坐下。

大約過了一盞茶,安靜的門口,終於傳來的動靜。

薑怡寧發現長公主搭在膝蓋上的手動了,然後慢慢揪住了膝蓋上的裙擺,一寸一寸地收緊。她眼皮子猛地一跳,順著長公主的眼睛也看向了門口。

就見背著光的門口,漸漸出現了一個人身影。

這人身穿著對於薑怡寧來說十分寒酸的衣裙,但勝在乾淨整潔。背著光看不到臉,隻覺得身姿纖細窈窕,胸脯卻高.聳.飽.滿。隨著她一步一步地走近,薑怡寧還發現這個身材十分誘人的女子有一隻纖長優美的脖子……

脖子上,有一張令窗外的嬌花黯然失色的臉。

長安跟著孫嬤嬤,雖然形容狼狽,但她走得很是理直氣壯。發帶在掙紮之中丟了,此時一頭的青絲淩亂地披在肩上。烏黑的發,凝脂般的皮膚,她整個人被屋外的光勾勒得仿佛一尊玉雕像。一雙清淩淩的眼冷淡又乾淨,抬起來,直勾勾對上上首的長公主。

長公主刷地從軟塌上站起來,驚呼出聲:“致哥兒!!”

瞬間,薑怡寧的臉煞白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求寶寶們撒花花啊!!評論啊!!支持啊!!

可憐巴巴額作者君在線敲碗跪求包養啊啊啊啊!!!!

對了,200個紅包,大家浪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