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1968年,夏

曾繼紅穿著一件白色碎花短袖小圓領襯衫,一條灰色寬大直同褲,一雙露空灰色布鞋,兩條半長不短的辮子垂在波濤洶湧的胸前,再配上光潔飽滿的額頭,小小尖尖的微翹下巴,咋一瞧,這白皙精致的臉蛋兒像後世的明星劉亦菲。中等個兒,不高不矮,就是那削薄肩,那細腰,令曾繼紅瞧著有些兒弱柳扶風之美。

曾繼紅正從徐彙區衛生院的臨時教室下課出來,這裡是徐彙區衛生院自辦的紅醫班。

因衛生院資深醫生以及護理人員驟減(有回鄉者,有下放者,有勞改者,有自殺者,有不知所蹤者),衛生院黨支部自動發起紅醫班培訓中心,為期一年。讓那些退了休或是‘被靠邊站’的醫生,簡單教一點臨床醫學基礎知識,以及基本的護理。培訓期間,口糧等同高中生;培訓結束,成績突出者,可以成為衛生院的臨時工。

所謂臨時工,就是最差最次的新人,能有多少斤糧食啊,不多,才二十五斤糧食,能有多少工資啊,不多,不過25塊工資。比起工人差多了。高中生,是有前途有文化的一批人,進了工廠,未來大有發展;可在醫院裡,就隻能乾最差最臟最累的護理活。

正因如此,樂意來學習的高中生不多,腦子還清醒的同學們早找了門道,進了各各工廠,腦子不清醒的紅小兵,正在熱血沸騰的破四舊,至於那些成分不好的‘黑五類’子女,上完初中就不讓進高中學習,紅醫班也不會歡迎他們。

上個月,曾繼紅剛從高中畢業,就便顧東辰硬塞進紅醫班,說她還小,彆想當工人想掙錢的事兒,爺爺奶奶也站在了他這一邊,爺爺說退休工資都存著,有近五千塊了,就給她用,可用很久。

已過五點半,可一出醫院大樓,外麵依舊陽光燦爛,依舊炎熱,曾繼紅從diy手提包裡抽出一本薄薄高中隨堂練習冊,遮遮眼,沒有防曬霜、沒有太陽鏡,她加快腳步到了路邊由兩旁法國梧桐構建起了一座天然的涼棚下,抬頭上望,隻見陽光透過葉子間隙曬在路上。

什麼防曬霜,什麼太陽鏡都是次要的。不過是想想罷了,如今什麼世道啊!還不如之前呢,言行舉止受到最大程度的約束,如果在激進分子身上說了幾個敏感的話彙,那就是反動什麼什麼的。

還有更變態的是,衣著不可花哨、頭發不能披散、男女不可說笑、夫妻在外不可同-房、……大街小巷中,黑灰藍大行其道,裙子不見蹤影,難覓彩色,隻有毛線或是紗巾還能瞧著有點彆的色兒。

不管了,總有改革開放的一日,先忍忍吧,保命最重要!反正,她不是那種‘寧可寸寸折,不作繞指柔’的英雄模範,她非大丈夫,可也是‘能屈能伸’的。

曾繼紅亭亭玉立地站在街邊一角,靜等著顧東辰來接她去看電影,顧東辰單位月初發了兩張電影票,昨晚在三樓顧東辰的房間說定今晚一起去看。

邊甜蜜蜜的回想著昨夜在那架子床上發生的事兒,邊仰臉看著街邊浪漫而優雅的法國梧桐。這種學名叫懸鈴木的樹木,最早是法國人把梧桐帶到上海法租界種植的,它們優雅的身形與線條光影,將上海的優雅浪漫展現得淋漓儘致。因此得名法國梧桐。

“妞妞……”穿著海魂衫黑褲子的顧東辰,帥氣地騎著自行車掠過人群,如海中魚兒般靈活的穿梭過來。今天是個星期天,顧東辰休息,可紅醫學沒有星期天。

“東辰哥,那是什麼啊?”曾繼紅眼尖的發現自行車的車藍裡放著一個大大的紙盒,她是異能者,五感比一般人靈敏,聞到一股香甜的氣息從紙盒裡透出來,她十分不客氣地直接打開方形紙盒,看到裡麵枕頭形狀的咖啡色蛋糕,她驚呼道:“水果蛋糕!東辰哥,你真好!”水果蛋糕,這可是高價商品的水果蛋糕,不光費錢還費糧票呢,從爸爸媽媽離開後,家裡就沒舍得去購買,不是錢的問題,是糧票的問題。

“這有什麼啊,知道你好這一口,早去買了。這是一個朋友送的。”今兒在家裡休息,一個京城來的哥們帶來那邊的情況,不大理想,還好他轉業早,家裡明麵上一直是中立的態度,才沒有惹人眼兒。還說下半年中-央有大動作,他問哪方麵的?那哥們輕輕吐出三個字:紅衛兵。再問,哥們不說了。

“東辰哥,我想吃了。”奶油真多,想當年她為了保持身材上舞台,這奶油是一口不吃的喲,哦,香氣很濃,引得人垂涎欲滴,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吃,本來就給你吃的啦。”他家下午來了客人,曾奶奶便下了倆大盤細麵,煎了兩個雞蛋,添了綠油油的青菜,用托盤送上三樓。現在他還不餓呢,帶著水果蛋糕,就是給妞妞的。

曾繼紅在自製的布帶子裡摸了摸,就摸出一把小巧精致的調羹,迫不及待地路邊舀蛋糕,啊嗚一口,入口即化,香甜無比,口感非常細膩,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顧東辰接過妞妞手上的書包,放到車籃後,便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嘴巴,曾繼紅以為他也想吃呢,就舀了一口,送到他嘴邊,顧東辰搖搖頭,說:“我不愛吃甜的,你吃吧。”

“就一口,償償吧。”曾繼紅堅持著。

顧東辰一口含了調羹裡的蛋糕,笑的曖昧,低聲道:“我更想償你嘴裡的。”那紅豔豔的嘴唇上有一點點白色的奶油,真想舔了它,早知如此,他就不帶出來,就放在三樓,讓她上去吃,她吃蛋糕,他就可以吃她了。如此想著,下腹一熱,他不動聲色的低頭,一瞧,立正起立了,真……不是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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