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2 / 2)

一群人堆在門外,探頭探腦地往辦公室裡看。

自從於笙來了這間辦公室,這種探頭探腦就已經成了保留項目,老師們都見怪不怪,沒什麼人注意到外麵的動靜。

“好,現在活人也看完了。”

班長壓低聲音,準備帶領大家撤退:“前隊作後,後隊作前,體委斷後……”

眾人才躡手躡腳轉身,於笙已經講完了題,被頻頻回頭的學生引得皺了下眉,抬頭往門外看過去。

……

“人終有一揍。”

學委捂著腦袋,挺感慨:“要麼橫著揍,要麼豎著揍。”

體委忍不住吐槽他:“你早乾什麼去了?反正都要挨揍,乾嘛不光明正大打電話讓笙哥來接咱們?”

“大意了。”班長作為整件事的策劃和領導者,對錯誤的決策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本來以為笙哥既然當了老師,應該不會不顧形象地在走廊裡追殺我們。”

但沒想到他們笙哥當了老師,砸粉筆頭的功力居然突飛猛進了這麼多。

於笙掂了掂還沒砸出去的筆帽,從體委手裡接過扔出去的那幾個,看了一圈這群人,嘴角還是沒忍住抬起來:“你們跑來乾什麼?”

揍也揍完了,按照於笙的習慣通常不會再揍第二次,班長跟學委生委都鬆了口氣。

七班規矩,有班長在班長回話。班委會對視一眼,正準備代替大家表示“想來看看笙哥、看看老賀,正好趕上校慶校門開著不用翻牆”的美好意願,邊上的幾個人已經依次舉手搶答。

姚強:“想來回憶一下當初被知識統治的感覺”

段磊:“想聽你講題,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體委:“想看你欺負小兔崽子,坐在講桌上,讓他們還有誰不會,站出來。”

……

“說真的。”學委看著第二次迎接教鞭砸頭的體委,忍不住感慨:“你挨揍是有原因的。”

體委依然有點想不通:“什麼原因?”

學委撫摸他的腦袋:“活該啊……”

活該的體委沒有得到大家的同情。

於笙下節剛好有課,一群人興致勃勃,爭先恐後保證一定不添亂不起哄拿膠帶把體委嘴封上,終於獲得了去跟著旁聽的機會。

“仔細想想。”

學委把口罩給體委戴上,搬著板凳在班長邊上坐下:“我其實能想出笙哥當老師是什麼樣子。”

班長愣了下,也跟著笑了:“對,咱們應該算是笙哥第一批試驗品……”

臨高考前的幾個月,天氣熱到幾乎叫人有點兒煩躁的時候,於笙從家裡搬出來,跟他們一塊兒住了宿舍。

也不知道他們笙哥從哪兒學來的辦法,一人發一個頭燈,把一個班的人拉到洗手間外麵那個盥洗室蹲成一排,從頭到尾地夯實基礎查漏補缺。

有什麼問題都能問,一道一道地講,聽不懂就再講一遍,再聽不懂就再講第二遍。

當時姚強心態有點兒不穩,好幾天沒睡著,頂著個黑眼圈問於笙要是考不上,還得複讀一年怎麼辦。

於笙當時在給他們整理考點,頭都沒抬,語氣平平淡淡:“那就去我家補,還想讓我翻牆進來?”

時間過去的太久,他們已經不記得當時蹲在水龍頭啪嗒啪嗒漏水的盥洗室,戴著鬨鬼的頭燈弄懂了哪一科目的什麼問題。

但當時那種心情依然能回憶得格外清楚。

那種不論考得好還是差,不論最後交上的是一份什麼樣的答卷,身後都永遠有人支撐的心情。

“我當時感動得不行。”

姚強百感交集,歎了口氣:“高考完我才想起來,要是我再複讀一年,笙哥就去上大學不在家了,我還得坐火車去找他補課。”

班長:“……”

學委:“……”

“那是笙哥知道你十拿九穩能考上。”

段磊知道的比較多,拍拍他的肩膀:“你看,笙哥對我的囑咐就很多。比如萬一沒發揮好怎麼報名,萬一沒錄上怎麼複讀,萬一複讀了怎麼視頻聽他講題,萬一你也複讀了,怎麼跟我一塊兒視頻聽他講題……”

“……”姚強重新百感交集:“原來我被托孤到你這兒了嗎?”

段磊挺深沉地點點頭,還要說話,被他們班長扯了一把:“噓,上課了。”

坐在教室後排的幾個人飛快坐正,誰都沒再跟誰交頭接耳。

於笙走到講台前,朝起立問好的同學稍微頷首,放下手裡的教案和試卷夾。

淺藍的襯衫乾淨利落,覆著的身形軒挺清標,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格外流暢的肌肉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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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課程內容是講評試卷,一堂課講下來,教室裡彌漫開一片沉重而略顯哀傷的肅穆氣氛。

班長對這種氣氛很熟悉,有感而發:“青春啊……”

“少說兩句。”學委友情拍拍他肩膀,“我當初就覺得你這種不用考試了還回來感歎青春的大人特彆欠揍。”

當初的教務處主任就格外喜歡在監考他們的時候感歎青春,尤其看到他們考完試對的答案不一樣,都要感慨幾句少年時光令人懷念。

要不是揍不過,又被校規嚴厲地鎮壓著,一群學生早就奮起反抗了。

班長及時閉嘴,又忍不住補充:“不過笙哥講得確實好,怪不得學生們喜歡。”

學委點點頭:“旁征博引,還不枯燥,剛才好幾個論據都能直接進議論文。”

班長:“解題方法也總結得很精當,語文高考拿分和平時學習是兩件事,考試還是要套路。”

學委:“應試訓練和文學素養兩不誤,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姚強加入不進來這段對話,但又很想參與,憋了半天舉手讚同:“對,聽得我一點都沒困。”

……

對話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向了終結。

老賀退居二線,成了年級組長,擁有了更廣闊的發揮舞台。

順便還笑眯眯抓了這群下課一起來看老師的學生的差,把禁止翻牆的告示和漿糊一起塞過去:“去,就貼每次你們翻牆那個地方,貼完再走。”

兩條後街被整頓了好幾遍,基本從小吃小攤變成了規範的商鋪。

路上車來車往得多了,為了學生的安全,圍牆也被重新修高,以免翻牆出去的學生出什麼事故。

隻可惜多年流傳下來的傳統還是不那麼容易糾正。

於笙以身作則了一段時間,有一天起得晚了,為了趕上早自習,還是順手翻了牆。

結果正好被他們學校剛調來的新領導撞上:“站住!哪個班的,你們班主任是誰?”

當了老師之後於笙的脾氣明顯比之前好,心平氣和跟他解釋:“我就是班主任。”

新領導看著他格外年輕的長相,氣得胡子都有點歪:“你是班主任?那我還是校長呢!給我過來,記名字!你們班主任不來不準走……”

一群人想笑不敢笑,班長拚命咳嗽著保持嚴肅:“那後來呢?”

“後來。”老賀抿了口茶,有點感慨,“幸好於老師的班主任還沒退休,不然我們學校的校長可能就換人了。”

……

不論怎麼說,整改之後,校園周邊的秩序確實比之前好了不少。

已經是全省有名的示範高中,三中的夥食也明顯有所提升,食堂質量今非昔比。於笙回辦公室拿了飯卡,帶著這群人去吃了頓飯,順利花完了飯卡裡常年不動的最後一筆菜金。

於老師的班主任也跟著這群學生一起蹭了頓飯,心滿意足邁著方步,回高三樓去看晚自習了。

“笙哥,你不翻牆的話,下班回家不遠嗎?”

段磊還記掛著於笙家特殊的地理位置:“我記得你們家從正門走,要坐好幾站地公交車的。”

於笙笑笑:“有人壓榨,下班還得打一份工,不遠。”

段磊瞬間生出濃濃同情,還想追問,被他們班學委及時扯住:“想想華爾街,兄弟,你接下來要追問的可能是以億為單位的金錢交易。”

段磊:“……”

同情煙消雲散,一群人心酸地嚶成一團。

靳林琨畢業之後進了金融圈,圈子裡對高學曆能力強有數學天賦的人是剛需,上手非常快,已經順利接手了靳先生跟黎女士的工作。

於笙原本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有次看靳林琨熬得晚,試了試順手幫忙,才發現原來也沒有想象的那麼枯燥。

而且於笙狙得實在非常準。

準到隻要每次和說出來的反著買,最少也能賺翻倍的那一種。

他們的投行因為這個一路直上,現在已經積累了相當程度的資曆和資本,在業內也已經有了足夠的話語權。

“笙哥,那你乾嘛還要當老師啊?”

體委實在忍不住好奇:“不辛苦嗎?又要批作業又要管學生,我現在要是我回去管當初我們那一撥人,都覺得鬨心得要瘋……”

於笙揚揚眉峰,剛要說話,幾個學生正好從他身邊跑過,熱熱鬨鬨的“於老師好”就格外清亮的響起來。

於笙跟他們點了點頭,笑笑:“是辛苦。”

是很辛苦,要遇到很多事,操很多心,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

會遇到不懂事的學生,會遇到說不通話的家長。日複一日重複著幾乎一樣的工作,也會有無能為力的事,會有不能改變又不夠好的現狀。

做老師從來都不輕鬆。

但他隻是想去做。

他在這裡得到過很多東西,隻要可以,他依然想把它們繼續給出去。

班長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笑著揉揉脖頸:“真的……笙哥,你一定好好乾。”

班長看著他,格外認真:“能遇著個好老師,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