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哭郎(隻是交付,不是托付...)(1 / 2)

這如散落靈絲般發光的毛絨, 是日暮草的種子,白天吸取了些許陽光,夜裡便會幽幽地散發亮光, 很輕很細的如同發絲般,可隨風而浮動。

這是為了吸引趨光的昆蟲和動物, 好散播種子, 到很遠的地方。

不過它隻有被風帶起來,才會亮,且亮的時間很短, 畢竟這小小的絨毛一般的種子裡麵, 能儲存的光亮十分有限。

所以蕭勉在後院巡視的時候, 發現了這房簷下成群的日暮草, 就開始計劃著時間,打算帶冷慕詩來看看。

“這是什麼?”冷慕詩伸手去接, 卻因為這種子實在是太輕了,總是偏離掌心。

“是日暮草, 好看吧, ”蕭勉說, “我上一次下山驅邪, 那個地方的山裡麵, 全都是這樣的草, 日頭一落,山風吹過林中, 整片林子都幽幽地發亮。”

冷慕詩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 頓時心中升起一種柔軟來, 像吸進了這細細軟軟的日暮草種子,癢癢懶懶的。

“你要我夜裡出來, 就是看這個啊。”冷慕詩看了一會,日暮草亮光開始變弱,她也放下了手,“蕭勉,你還是小孩子嗎?”

冷慕詩話雖然是這麼說,卻語氣十分輕快,還帶著笑意。

蕭勉聞言也笑起來,“這院子真的有柿子樹,走,我帶你去摘!”

冷慕詩被蕭勉拉著朝著院子裡麵跑去,沒一會,兩個人當真來到了一顆不算高的柿子樹下麵。

“你能看見吧,樹尖上的柿子很大個的,”蕭勉說著,半躬身單膝跪地,雙手交叉形成如同馬匹的腳蹬一樣的窩,對冷慕詩示意,“你踩著我的手,我托著你上去摘。”

冷慕詩如今的修為也有星重中品,雖然她沒有學禦劍乘風,但她最擅長輕靈的跳躍扭轉,用於逃跑,這是在蒼生院中練出來的。

哪裡用得著蕭勉給她當凳子踩,冷慕詩在這將黑的夜幕之下,對上了蕭勉堪稱寵溺的神情,微微晃神,“你做什麼,我又不是夠不到。”

冷慕詩說著,足尖一點,身體便輕靈地越上了樹梢,準確地抓了兩個最大的柿子下來,就落在蕭勉半跪的麵前,對著他揚眉抬下顎,一副“你看,我多厲害”的模樣。

蕭勉還半跪著,他單膝跪地對著冷慕詩,看著她驕傲得像個小狐狸似的笑意,心口像是塞了滿滿的日暮草,有什麼想要說出口。

這一年來,他已經成功的讓冷慕詩完全的接受了她,讓她意識到自己不會耽誤她的大道,反而會幫助她,對她有助益。

他會照顧她,也喜歡照顧她,隻要她點頭讓自己作為伴侶留在身邊,他可以為她去做很多很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蕭勉自認證明自己的時間已經足夠,甚至也無數次的試探過,冷慕詩並非對他全無感情,她不自覺的許多親近之態,也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範圍。

蕭勉仔細看著那兩個大柿子,將大一些的遞給冷慕詩,覺得今夜是個非常適合挑明的時機。

一同出行她無法回避自己,且這是在山外,驅邪除祟他有經驗得多,他可以保護她的。

“你還不起來,跪上癮了?”冷慕詩用大柿子砸了下蕭勉腦門,“黑天了,小二說了黑天不宜外出走動。”

冷慕詩翻轉手腕,將大柿子遞給蕭勉,“走吧,我們回屋吃。”

蕭勉卻沒有起身,也沒有接那個大柿子,而是抓住了冷慕詩抓著柿子的手,“念慈,我有些話語……”

“嗚哇哇……嗚哇哇……娘親娘親你在哪裡啊……”

“嗚哇哇……嗚哇哇……娘親你不要平安了嗎……”

蕭勉百般醞釀千般誠摯的話,就這麼被猶在耳邊的男童啼哭聲給打斷了。

冷慕詩乍然聽到,屬實是被嚇了一跳,因為這聲音確確實實是陰森尖銳。

小二說讓他們夜間不要隨意開窗,免得被夜哭郎纏上,蕭勉總以為邪祟出沒要夜半三更,畢竟向來如此。

夜半陰煞之氣較重,於邪祟有所裨益,又正是人困倦非常,意識鬆懈的時候,自然最適合邪祟作亂。

可蕭勉是真沒想到,這天色才將將黑下來,陽間氣息還旺盛著,夜哭郎竟然就出來活動了!

蕭勉見到冷慕詩肩膀劇烈抖了下,連忙從地上起身,接過柿子後,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冷慕詩的手。

他一邊拉著冷慕詩迅速朝著屋子裡走,一邊安撫著:“念慈彆怕,我在呢。”

冷慕詩隻是最開始被尖銳淒厲的聲音給驚了下,並不是害怕。

從前她身為凡人畏懼一切妖魔鬼怪,現如今她成了丹修,又飼養了那麼長時間的妖魔獸,這世間的所有妖魔鬼怪……對於她來說早已經變成了她能或者不能入藥的東西。

冷慕詩沒在怕的,蕭勉拉她的時候,她甚至忍不住咬了口柿子。

謔。

果真又大又甜!

夜哭郎的聲音還在耳邊,察覺到兩個人要朝著明亮的屋子方向跑,他的聲音越發的急迫淒厲。

“嗚哇哇!娘親娘親你不要我了嗎!”

冷慕詩被吵得微微轉頭,試圖去看清身後,蕭勉卻及時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幾乎是半抱著將她帶進了明亮的大堂。

而後蕭勉的聲音才自頭頂上傳來,“彆看,模樣有些嚇人。”

冷慕詩被捂著眼,心說再嚇人能有粉蓮那個經常性連臉都瞎亂畫的畫皮嚇人嗎?

但她沒有說話,而是又把柿子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還是很甜,這一次嘗出了一點點的澀。

她已經習慣了蕭勉為她剔除一切不必要的東西,習慣了去看他為她精心準備的風景,習慣了他的照顧。

這種習慣,讓冷慕詩進了大堂之後,甚至都沒有去扒開蕭勉捂著她眼睛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被遮住了雙眼,本應該是很不舒服的,對於無論任何人來說。

但自從那一次,在太初門問心陣中,蕭勉用他的手遮蓋住了冷慕詩一輩子不敢去窺探的噩夢之後,冷慕詩就開始不自覺地縱容他為她遮擋什麼。

她自己意識到了她對蕭勉是有依賴的,這依賴來自蕭勉的縱容和示好,所以冷慕詩就算是意識到了,也沒有如從前那般梗著脖子去拒絕。

再是內心堅強的人,偶爾也是需要交付的。

無論是自己,還是自己的某些情緒。

但冷慕詩分得很清楚,隻是交付,不是托付。

她可以隨時抽離,就像她從來都知道,大道是孤路一樣。

一直到蕭勉覺得她進入大堂的時間夠久,已經適應了這裡明亮的光線,不會眼睛發花的時候,才鬆開了遮蓋著冷慕詩眼睛的雙手,也鬆開半抱著她的手臂,微微後退。

大堂之中先前用飯的人還在,見冷慕詩和蕭勉慌張地跑進來,坐得距離他們倆最近的星洲轉頭來問:“怎麼了師弟,你去後院做什麼了,這般慌張地回來,是看到了什麼嗎?”

“夜哭郎。”蕭勉除了和冷慕詩之外,基本和任何人都不會拐彎抹角。

他說:“我們碰見了夜哭郎,他天一黑就能出來活動。”

蕭勉一邊拉著冷慕詩朝著大堂裡麵走,一邊說道:“他似乎畏光,我們進屋便沒有跟過來,大家今夜最好不要熄燈。”

一眾弟子聞言都緊繃起來,心思各異,有些低階弟子直接就吃不下去了。

他們都圍到蕭勉的身側,聽著他說話,畢竟他是唯一見過夜哭郎的人。

蕭勉說:“如大師兄所說,是怨氣所化,我試圖攻擊他,能夠輕易地以靈力將他打散,但他很快又會恢複。”

“他並沒有攻擊,因此不知他的危險程度,今夜大家都不要輕舉妄動。”

蕭勉說完,便準備帶著冷慕詩上樓。

有些新入門弟子,自視甚高,以為自己入了仙門便無人能敵,又急於表現好讓自家師尊長臉,聽蕭勉這樣說,蠢蠢欲動。

畢竟小二說了,這夜哭郎並不傷人,蕭勉遇見了,也並沒有受傷,還說能夠輕易地打散,他們便相互間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躍躍欲試。

蕭勉走後,星洲作為這一行人裡麵還算修為高的弟子,又說道:“大家早些回去休息,今夜切記不要開窗熄燈。”

新弟子們都含糊地應聲,但是是否是真心,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星洲也並非是多話的人,很快也上樓去。

當然不聽話的新入門弟子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都回房去了,準備按照師兄們說的,明天整合了打聽好的信息,再決定怎樣對付這夜哭郎。

但是也有幾個新入門弟子,並沒有回去休息,他們立功心切,聚集在一起嘰嘰咕咕,久久沒有上樓去。

一入夜,小二和掌櫃的都不見了,客棧之中大堂有些備好的食物供食客取用,各自屋內也早早的備好了沐浴的水桶,用蓋子蓋上能存半宿的溫度。

門上落了鎖,本該是萬籟俱靜全部都休息的時間,但是有幾個新人私自開了鎖,從後門出去,手持太初山弟子劍,溜進了夜色之中。

而帶隊的遊子疏並不在客棧之內,他已經先一步去溯根究源,去循著怨氣蹤跡,查夜哭郎的事情。

他雖然為人木訥死板,卻對於弟子們的安危十分上心,在抵達曆練的魔族遺境之前,他必須確保弟子們又能夠見識到真的邪祟,又能夠平安抵達。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這一次新入門弟子並不如曆年那麼聽話,偷偷地跑出了幾個,也笨拙地用學得稀鬆的符文追溯怨氣之源,妄圖憑借他們幾個斬殺夜哭郎。

而冷慕詩這時間已經洗漱好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