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哭郎(隻是交付,不是托付...)(2 / 2)

她有些無奈地背對著蕭勉躺在床幔裡,頭衝著牆壁,而蕭勉就坐在她身後不遠的桌子邊上打坐。

屋子裡燭火幽幽,這客棧的窗扇雖然關著,但也透風,有很輕微的吱軋響。

冷慕詩躺了會說:“蕭勉,我真不怕,你趕緊回去睡吧。”

蕭勉睜開眼,朝著冷慕詩方向的床幔看了一眼,說道:“我沒關係,你睡吧,我修煉。”

冷慕詩扭不過他,就隻好由他去。

她閉上眼睛,邊默背著一些上古記載的丹方,一邊迷迷糊糊的開始意識昏沉。

冷慕詩也不知道自己睡著沒睡著,渾渾噩噩間,她察覺到有人看她,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的枕頭上,枕著一個枯瘦到皮膚都包裹在骷髏上的扭曲小臉。

頭發稀疏,禿得不成樣子,嘴唇蓋不住的牙齒都漏出來,褶皺得比陳年老樹的皮還要皺的皮膚,覆蓋著歪斜的口鼻,這一幕,無論是誰猛地見到,都會驚得尖叫出來。

可冷慕詩卻隻是張了張嘴,並沒有叫。

粉蓮在她身邊的時候,整天不顧形象地出來,還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美,經常性的以把冷慕詩嚇得尖叫為樂,以至於這種醜陋的程度,對於冷慕詩來說根本算是邪祟裡麵的清麗脫俗。

畢竟這小東西模樣醜得天怒人怨,但卻有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裡麵清澈不亞於蕭勉,純良不亞於她自己裝純的時候。

而麵前這醜陋的小東西,隻有眼睛還保持著孩童的純真。

冷慕詩和他麵對麵看著彼此,蕭勉在外麵打坐,並沒有察覺到裡麵的動靜。

怨氣與其他的東西不相同,不是鬼氣也不是妖魔氣,因此難以捕捉,這小東西大概是沒有想到冷慕詩竟然不尖叫不怕他,一時忘了開口,也微微地張著嘴看著冷慕詩。

不過很快他小臉一變,五官扭曲悲痛欲絕的準備哭嚎的時候,冷慕詩突然伸手隔空虛虛地抵在他的嘴唇上。

對著他搖了搖頭。

這小東西不對勁,不僅沒有邪祟的鬼煞之氣,冷慕詩距離他這麼近,甚至能夠在他身上察覺到未斷絕的生機。

對於丹道修者來說,哪怕如冷慕詩這般隻能算是才入門,也對生機格外的敏銳,她震驚的同時,也阻止了這夜哭郎哭嚎。

小東西本來嘴都裂開了,但是被冷慕詩這樣一放,頓時瞪大了本來就因為消瘦要脫眶的大眼睛。

他眼中極速地積蓄翻滾起了黑氣,看上去就像是人在積蓄眼淚。

“阿娘……”他很輕很輕,貼著冷慕詩的耳邊開口叫。

“找到你了。”他用虛幻的手去抱冷慕詩。

冷慕詩被他這一聲“阿娘”給叫蒙了,倒不是她有什麼母性覺醒,隻是因為對她來說,阿娘亦是不可觸碰的柔軟酸澀。

被這小小的童音貼著耳邊叫出,冷慕詩瞬間鼻子一酸,差點和這夜哭郎相擁而泣。

怨氣凝成的小東西,根本不可能觸及到活人,他不斷地嘗試著擁抱冷慕詩,卻最終無法真的擁抱,最後隻得如同冷慕詩虛貼他嘴唇一樣,虛虛抱著冷慕詩,呢喃地叫著:“阿娘……阿娘……”

冷慕詩躺著沒有動,手指放入了自己的儲物袋裡麵,不斷地翻找著,在她來的時候準備了各種盛裝妖魔獸的袋子,她在裡麵找到了一個專門聚魂的小袋子,並用兩指從儲物袋裡麵扯出來。

這東西本是聚魂的,冷慕詩並不知道能不能拘住這怨氣。

那夜哭郎還在不斷地蹭著她,叫著阿娘,冷慕詩這才發現,這小東西的雙眸之中,各有一線血色,而他雖然目光澄澈,卻看人空茫,很顯然,他根本看不見。

冷慕詩緩慢地在手上放大那聚魂袋,正要將他兜頭罩起來的時候,突然間床幔被扯開,蕭勉的水雲劍錚然出竅,直指趴在她身上的夜哭郎。

“不要!”

冷慕詩立馬出聲喊道,蕭勉聽了她的聲音,收勢很及時,冷慕詩也同時將袋子扣下,可是還是給夜哭郎跑了――

“嗚嗚哇……嗚嗚哇……娘親你在哪裡啊……”

夜哭郎尖銳的聲音再度響起來,直直地撞上了蕭勉的劍,水雲“嗡”的一聲,怨氣凝成的小東西便瞬間消散。

而下一瞬,他又在窗口凝聚,隻是相較於剛才周身滾動的濃黑少了些許。

“扣住他,彆讓他跑了蕭勉,他身上有生機!”

冷慕詩翻身而起,拎著聚魂袋靈活無比地撲過去。

蕭勉和冷慕詩在一起這麼久了,不僅與她默契非常,甚至早已經做到了不問因由地聽指揮。

於是在冷慕詩話音一落,撲出去的瞬息,蕭勉已經以水雲劍,在半空中迅速劃下阻隔的符文,“去!”

一聲,便印在了窗扇上!

那怨氣凝聚的夜哭郎,正欲撞擊窗扇逃走,可被蕭勉的符咒一彈,又被彈開,彈了回來。

他迅速朝著門口的方向逃竄。

“他眼睛看不見,隻能聽,不要傷他,封住門!”冷慕詩又喊道。

蕭勉瞬間轉開了要去劈砍夜哭郎的劍鋒,迅速又畫了符咒,將門給封上了。

小東西隻能聽,不能看,窗子和門這樣有風聲的出口被封住了,他自然就失去了方向。

冷慕詩抓著聚魂袋在屋子裡上躥下跳,輕靈跳躍著追逐夜哭郎,蕭勉簡直如同她肚子裡的蛔蟲,劍尖跟隨著冷慕詩的腳讓她借力,無論她朝著哪個方向扭轉飛躍,他都能遞過劍尖讓她借力。

封鎖門窗之後,兩個人沒用多久,就將夜哭郎罩在了聚魂袋裡麵。

“嗚哇哇――嗚哇哇――娘親娘親――”

冷慕詩提著被不斷衝擊成各種形狀的袋子,落在地上,下一瞬,死死地把聚魂袋抱在了身前。

夜哭郎是怨氣凝成,看不見,也不能真的觸碰到人,隻能哭著追在人的身邊,挨著個的辨認哪一個是他娘親。

可是隔著聚魂袋,他這個被困住的邪物,就能夠感受到人的擁抱了。

於是他淒厲的聲音頓時停下,又開始低低地,可憐巴巴地叫著,問著:“娘親是你嗎,娘親是你嗎?!”

冷慕詩微微籲了口氣,抱著夜哭郎看向蕭勉,說道:“我不是你娘親。”

“嗚哇哇――嗚哇哇――”

夜哭郎再度掙紮尖叫起來,冷慕詩抓著袋口連忙抱緊他又說:“但是我能幫你找到你娘親!”

“隻要你跟我說你叫什麼,家住哪裡,是否……”冷慕詩咽了口口水,問道,“你是否還活著?”

這太荒謬了,怎麼可能活著呢。

活人隻有一種方式能夠變成邪祟,那便是入魔。

可這夜哭郎,分明不是入魔,他是怨氣凝成的,他的怨氣裡麵,還摻雜著未絕的,隻有冷慕詩能夠感知,連蕭勉都感知不出的生機。

如果他被其他人抓住,一個高階弟子釋放的符火,就能燒儘他的怨氣,令這夜哭郎從此消失。

可是冷慕詩卻對還提著劍的蕭勉搖頭,蕭勉就放下了佩劍。

“你跟我仔細說,”冷慕詩隔著聚魂袋,抱著夜哭郎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夜哭郎安靜下來,好一會才問:“你真的能幫我找娘親嗎?真的會幫我找娘親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他的聲音淒厲又無助,最後變得尖銳到幾乎能劃破人的耳膜,若不是蕭勉在門窗上都罩上了符文,這符文能夠隔絕聲音,他們這麼大的動靜,一定要把其他弟子給召來的。

冷慕詩等著他尖叫完了,這才忍著去掏耳朵的衝動,柔聲道:“我一定幫你找,你一定能夠找到你母親的,但是現在,你要跟我說,什麼都跟我說,好不好?”

冷慕詩拿出了畢生除煉丹之外的所有耐心,“首先,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平安。”夜哭郎用很低的聲音說。

冷慕詩抱著夜哭郎坐到床邊,輕輕拍了下他以示鼓勵。

“好平安……這名字是你娘親取的吧,真好聽……”

一直到天快亮,冷慕詩反反複複的,哄著夜哭郎說了許多,但是他的意識混沌,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但是根據他的描述,根據他的生機來看,確實如冷慕詩想的那樣,他沒有死,而是還活在一個黑漆漆的,不見天日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是哪裡,冷慕詩現在必須要去找大家,和蕭勉一起將這個消息告訴眾人。

他們的任務目的,本是清除夜哭郎,還這城鎮一個太平,這便算是完成任務,再去當初求助人的手中取回委托牌,待來日回到太初門,交給門派任務發放處領功勞便好。

可是現如今夜哭郎不是個害人的東西,甚至有可能是被害的那個,他們必須找到未死的夜哭郎在何處,救出他。

還有他口中的娘親。

另外這客棧掌櫃和店小二也不對勁,夜哭郎根本不像他們說的那樣,隻要不開窗就好,根本不論是否開窗,他們都會被夜哭郎找到。

隻是冷慕詩收起聚魂袋,和蕭勉才解開門上的符文,欲要去找大家,就見冷天音站在門口。

她一見到兩個人便慌張地說:“快!有新入門弟子出事了,求救的地方在城外荒山,大師兄帶人已經趕去,你們也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