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空氣一時沉寂, 季芳澤像是沒聽懂一樣,追問道:“突破大乘之後呢?”
葉澄沒說話, 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眼底似乎有一點歉意。這歉意像是火星落入乾草,瞬間將季芳澤極力壓下的火氣給點燃了。
他閉了閉眼睛,手指緊緊地握著寬大的袖口,指尖幾乎要陷入掌中:“先不說你趕鴨子上架, 會不會留下什麼後患。隻說突破以後的事,師兄,你想過後果嗎?”
葉澄笑著彈了下他的腦門:“能不能突破都兩說呢, 就擔心上這個了?”
季芳澤沒有笑:“我知道你能。”
葉澄拉住他的手, 慢慢掰開他緊握的手心,不讓他傷到自己:“就算突破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當初十六位真人就是擺的這個陣, 不也好端端地擺成了,什麼事都沒有嗎?大乘期的修士自然境界不如真人,但人手翻了三倍, 又隻需補足陣法一角……”
“我比你懂陣法!”季芳澤打斷了他,“深淵為何突然暴起?以青蓮真人的修為境界, 竟然隻能以死平息!深淵的力量從何而來, 如今還有多少餘力?這些誰也不知道!他們十六個真人都壓不住的大陣,要大乘期的人去填補。你以為這是數量就能彌補的差距嗎?萬一陣破,就是十死無生!”
死在深淵,便是形神俱滅, 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了。
季芳澤極罕見地對葉澄冷了臉,猛地將手抽了回來:“我不同意你去!”
數十載光陰相伴,形影不離,按理說,早該褪去了當初神魂顛倒的光環,便是打上幾架也不出奇。可季芳澤在葉澄麵前,素來溫聲軟語,千依百順。哪怕偶有疏漏,極強的占有欲和妒心冒出頭來,葉澄也懶洋洋地全盤收下,並不挑揀嫌惡,反而溫柔相待。
這是他們第一次產生真正意義上的衝突。
院中過去的輕鬆愜意,早已消散地無影無蹤,就連那兩隻在大缸中遊來遊去的鯉魚,也悄悄躲去了浮萍下,不敢再露麵。
葉澄的視線遠遠落在那株杏樹上。那棵杏樹生在蓬萊玉階,仙風靈露灌溉著長大,卻不幸被他倆一眼相中,挖走種在這間院子裡,從此裝在乾坤袋裡東奔西走,少有安定的時候。
今年也才剛剛開花。
他過去在青崖,做什麼不做什麼,從來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就算真的下一刻要以身殉道,也不必留給誰隻言片語。因為他所在乎的人,師長,親人,朋友,會在他墳前為他澆一壺酒,卻絕不會因此傷懷太過,一蹶不振。
但季芳澤不一樣。他沒有信念理想,沒有親友故交,有的隻是那根單薄的,喚作“葉澄”的枝丫。
葉澄第一次在心中起了朦朦朧朧的軟弱念頭,如果我真的死了,芳澤怎麼辦呢?
但隻是一瞬間,這個堪稱軟弱的念頭就被他壓了下去。
多思無益,何況——“總要有人去。”
季芳澤不假思索,冷笑了一聲:“那就讓彆人去!”
話音落下,季芳澤下意識心頭一緊。
青崖素來教弟子衛道守心,為天下先。季芳澤脫口而出這句話,語氣自私涼薄到了極點。若是仍在青崖,隻怕要再去寒冰洞待上一陣子。
他倒不在乎青崖戒律,但他知道,葉澄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葉澄是不會喜歡他這樣的。
隨即,季芳澤又憋著一口氣想到: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都到了這一步,我還怕什麼呢?
但葉澄沒生氣。
他看著季芳澤,像是看著什麼彌足珍貴的寶物,有一點無奈,但更多的是溫柔:“但是前麵已經沒有彆人了。”
深淵的威脅一直都在,這些年,就是彆人在前麵頂著。當年無數先烈寧死不退,十六位真人斷絕飛升的希望,以自身靈力支撐陣源,才有這二十餘年的太平安穩。如今前方無人可用,多少和大乘沾點邊的修士,冒著反噬的風險臨時閉關。
葉澄於情於理,於恩於義,都不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