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28(2 / 2)

他看到,季芳澤的身形,像是融入水中的墨點,漸漸變得“淡”起來。

他聽到旁邊有人輕聲說了一句——“是臨死之前的精魂。肉身沒能出來,留在界路中了。”

後麵的記憶幾乎是混亂的。

好像周圍有很多人,形形色色的麵孔,葉澄都記不清了。隻記得這場劫後餘生,明明大家都筋疲力竭,卻有源源不斷的真元朝自己懷中湧來。

他摟著季芳澤,跌坐在地上,耳中“嗡嗡”一片。季芳澤好像在對他說話,他卻聽不清楚,反複張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

葉澄隻記得季芳澤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彆找我了。”

不。

你說什麼啊。

彆這樣。

他把人抱得很緊,恨不得融入骨血,但是人還是散了。

葉澄跪坐在地上,伸手想要將空中揚起的細碎攏住,卻什麼都沒留下。他指尖死死扣在地麵,在黑色的岩石間留下斑斑血跡。

“彆這樣……”

“彆這樣對我……”

“發生什麼了?!”

他後頸一痛,眼前黑了下來。

……

青崖破雲峰,山間的草屋前。

葉母對這地方很熟悉。當初葉澄推了晏家的親事,決心與季芳澤相伴,她很不高興。葉澄便常常畫了他與季芳澤相處的情景,給她寄過去,背景多半是在此地。

“為什麼要把孩子安置在這裡!他若醒來,看到這裡……”葉母想起畫上兩人的眷戀溫暖,再看眼前這一片淒清,心中大慟,“豈非要活活痛死我兒!”

葉父摸了摸妻子的頭發,沒有說話。

葉家的這一對夫妻,肩負落葉城守護之責,與葉澄素來聚少離多。便是葉澄前去赴陣,生死難料,也隻是隔著水鏡見了一麵。卻在得知季芳澤身死的消息後,將身上重擔托付長子,一同趕到了青崖。

時桑眼睛通紅:“一開始安置在彆處。但隻在這裡,師兄才能睡得稍安穩些。”

距離當初事發,已半月有餘,那一擊的餘力早該耗儘,葉澄卻一直沒有醒。

門被推開。

葉澄安靜地躺在床上,這才過去十多天,人還一直昏睡著,竟有了形銷骨立之感。

葉母當場眼淚就下來了。

她想伸手摸一下葉澄的臉,臨到近前,卻沒敢碰他,隻是趴在丈夫懷裡,低聲哭了起來。

流霞峰峰主穿著一身白裙站在屋外,聽著裡麵的哭聲,神色怔怔:“當初盈盈自願入深淵試探,最後……三師兄兜兜轉轉三十餘年,還是沒能從內疚和仇恨中走出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那通道過不去,他十之□□,就像季芳澤一樣,肉身陷落在崩裂的界路中,被混沌徹底吞噬,化作了飛灰。

退一步說,便是莫凡真的在通道毀滅之前趕了過去,他也沒辦法承受深淵內的濁氣,更彆提找到當年的仇人。

他隻是不能原諒他自己。

葉澄呢?

流霞峰峰主看向身側的師兄,眼中脆弱一閃而過:“阿澄能頂住嗎?”

對葉澄來說,季芳澤不僅是他的至親手足,也是他的心尖道侶。

這樣的打擊,他能受得了嗎?

青崖掌門閉了閉眼睛:“我的徒弟,不會一蹶不振。”

……

入夜,所有人都離開了,屋門閉合,四周寂靜地連鳥叫聲都沒有。

葉澄慢慢蜷縮起來。

他緊閉著眼睛,把自己藏在了被子裡。

他不想睜開眼,好像隻要他不醒過來,不去麵對,一切就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知道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如果非要怪誰,隻能怪自己。

為什麼當時非要離開,沒有再好好地和芳澤談一談;為什麼在出關後,沒有主動和芳澤聯係;為什麼沒有提前想到;為什麼什麼都沒發現!

為什麼當初芳澤隻想單獨和他待在山裡,自己卻總有數不清的事要做,不肯像他期待的那樣,長長久久地陪著他。

為什麼不對芳澤好一點。

葉澄摸了摸袖間,卻發現,他從家中折的那一枝錦簇累累的杏花,在這十多天裡,失去了靈力的護持,早已乾枯凋零了。

一點熱意順著眼角湧出來,悄無聲息地劃入鬢角,隻留下斑駁的水痕。

第二天清晨,在門外值守的弟子推開屋子,發現床上已經沒有人了,驚慌失措地報了上去。

青崖眾人仔仔細細,裡裡外外地找了好幾遍,沒有找到人,隻發現莫凡的靈牌前,多了三炷香。而草屋旁的樹下,有一塊土是疏鬆的,像是剛剛被人挖過。

還是魏晉元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證明了葉澄確實是自己離開的。

他把當初季芳澤埋在地下的那壇雪水,挖出來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莫凡最後送了小芳一程,讓他魂魄見到了阿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