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邑自認隻是問了一句正常話,可趙允隋突然開始死盯著他,目光越來越暗,尤其滲人,長睫卻一顫一顫的,說不出是究竟可怕還是可憐。
盯得薑邑有點兒心虛,往後一退,想要回去睡覺。
忽地,燭光滅了,一雙大手飛快攬過來,眨眼的功夫,他就被那道逼近的身影打橫抱起,動作間門,薑邑腳上的鞋晃掉了,他忙說:“我的鞋……”
趙允隋聽也不聽,幾步就邁進裡屋。
到了床上,薑邑連忙挪到裡麵去,對方湊近他還惦記著鞋子:“鞋……”
軟綿綿的唇一張開就被狠狠堵住,趙允隋的理智早已分崩離析,他攥住薑邑的兩隻手,在床幔後的陰影裡直勾勾望著那雙眼睛,一下又一下,沒命地吮咬。
薑邑力氣向來都很大,他起先沒有抗拒,直到舌尖疼了下,這才使出全身的力氣……
趙允隋被猝然被推開,看著眼前的情景,似乎終於回了神,怔怔坐著。
薑邑起身的時候,他依舊氣息淩亂,視線躲避。
薑邑卻像是沒事人,瞥他一眼說:“你去把我的鞋撿回來。”
趙允隋愣了愣,隨後起身,不過片刻,拿著一雙鞋回來。
放好鞋就要走,手卻忽然被牽著,薑邑靠在床邊問他:“你去哪兒?”
那雙嘴唇被他不久前親得濕漉漉,紅通通的。
趙允隋血氣上湧,蹙眉垂下眼,嗓音發啞:“衣服還沒縫完。”
薑邑便說:“男裝又不急著穿,我們還得在這邊待一段時間門,以後再縫吧。”
趙允隋不說話了。
薑邑摸摸自己嘴巴,伸手拉了拉他:“我們還沒親完,你上來。”看他瞪過來,眨眨眼睛往後一靠,說,“這樣的事你不討厭,我也不討厭,那何必委屈自己呢?”
說這樣的話一點兒也不羞,還滿臉的認真。
趙允隋渾身僵硬,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最後抬眸看他,簡直要將他刨開了看看裡麵到底有沒有心。
薑邑瞧他半天沒彆的動作,以為他不樂意,說了句“算了”,拉著被子滾到裡邊睡。
躺了沒一會兒,床外的人竟上了床,不過還是像原本那樣躺在外側。
薑邑餘光往後瞥了眼,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嘴角提起,轉過身去。
他一來,趙允隋就順勢抬起胳膊,把人牢牢環在了懷裡。
薑邑沒說話,難得安生地窩在他胸膛前,覺得這樣很奇妙,也很暖和,窩了一會兒又抬起頭,趙允隋還是那樣看著他。
薑邑說:“你挪一下,壓住我頭發了。”
男人垂眸,低頭挪動的同時,再次看向他。
薑邑湊過去,拉出自己的頭發,隨後仰臉跟他碰了碰嘴。
下一刻,微動的雙唇就被用力含住了。
兩人的手不知何時握到了一起,越握越緊。
薑邑被親得迷糊,隻覺得嘴巴在被人沒命地親、啃,讓他渾身發熱,不知如何是好了,遵循本能地蹬開被子,露出白皙的雙腳,還要再蹬,被趙允隋壓住了:“彆動。”
他的聲音很不平穩。
薑邑不蹬被子,開始蹬他,蹬得不輕不重,然後仰著腦袋,回應對方的不知輕重的吻。
比起趙允隋,他的親吻更像是在吃東西,還吃得很不斯文,好幾次甚至把自己的舌頭都咬了。
可他越是這樣,趙允隋越是受不了,結束後,忽然不聲不響就下床跑了。
薑邑:“……”
他等了一會兒,聽到隔壁響起洗澡的水聲,這才安心,打了個哈欠就閉上眼,真的睡了過去。
……
趙允隋一夜沒睡。
他衝完澡沒進屋,在雪地裡練了一宿的劍。
無數情緒交織,薑邑的臉不斷浮現,他一時覺得興奮,一時又覺得傷心,最後滿腦子都是薑邑親他時木然的臉,心裡一下子就變得很空。
他在劍光和寒風中想了一整晚,很多事想不通,天亮後,餘光看到穿著紅襖的薑邑揉著眼睛走出來,那些想不通的事,就化作雲煙,不去想了。
縱然對他無意又如何,隻要他能把人留在身邊便是了!
……
之後的兩天,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更加忙碌起來,大多人都在準備祭祀先人的供品。
村裡人送了薑邑一些菜種子,讓他開春後種在門口的園子裡。
薑邑把那些種子放在壇子裡收著沒當一回事,繼續明裡暗裡打聽許小連的事。
離過年隻剩兩天的時候,薑邑又去了許家,不過這次沒有走明路,他在傍晚翻牆潛入進去。
許父外出不在家,許母正在打掃靈堂。
薑邑等她打掃完離開,連忙進去看了看,都是些許家先人的靈牌,沒有任何許與小連相關的東西。
薑邑有些失望,本要離開,外麵的許母這時又回來了。
他連忙躲進櫃子後麵。
許母拿了個用布包著的靈牌過來,放在最角落的地方,念叨了句“列祖列宗,過年這幾天,容他回家吧”後又緩緩走了。
等沒了動靜,薑邑小心翼翼過去,將布打開,真是個靈牌,上麵也果然刻著許小連的名字,用的是死者為男的“愛子”,死的時間門寫的是十五年前。
差不多也是許蓮兒進王府的時間門。
也是他們當年從東賢那裡討要說法後領錢後來的時間門。
薑邑走出靈堂悄悄離開時,許父已經回來了,許母正在堂屋和他商量除夕給先人準備的供品,說完又問:“今年還要去亂墳崗給小連燒紙嗎?”
許父歎了口氣:“都這麼多年了,你堅持要去,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許母便發了脾氣:“我們再不去,還有誰去?要不是你一直嫌那孩子丟人,我也不會任由他當年跟著東賢跑了!我那時候不是想著找個陌生地方生活,有人照顧他總比一輩子在這裡受人白眼的好!可誰知找了頭狼!”
許父說:“那你去亂墳崗有什麼用?她又不是死在那兒的!”
許母衝過去推搡他:“要不是你之前嫌他丟人對他不好,讓他從不想回家,我會想到他經常去的亂墳崗嗎?就因為你,就因為這一村子人,小連死後魂都不會回來!我不去他愛去玩的亂墳崗祭他,還能去哪兒?!你說啊!!!”
許父吼道:“你彆鬨了!”
許母哭起來:“我鬨?你才在鬨!你為了錢孩子都不要了!都是你!我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孩子死去了哪兒……”
許父氣道:“你還要瘋到什麼時候?那孩子不男不女,當年若是留在村子裡,以後誰願意嫁給他,男人又有誰敢娶她?!而且東賢不是說了,是他自己走丟了!”
“我不信!他一個高手能連個人都看不住?他就是風光了,嫌棄小連,把他害死在外麵……”
“行了!錢都拿了,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想怎麼樣?”
“嗚嗚嗚……都是你,你非說以後還會有彆的孩子,你不要我的小連,你把他逼走,把他逼死了!我當初就不該什麼都聽你的……”
薑邑在牆角後眼看這對老夫妻一直吵到天黑,吵完又習慣似的互相攙扶回了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
回到住處,趙允隋正在修灶房的屋頂,那裡漏雨,他們之前煮飯時,屋頂化的雪會淅淅瀝瀝落到爐子旁,每次從灶房出來,薑邑的鞋子都會變得又濕又臟。
薑邑提著燈進去看,趙允隋不僅修了屋頂,泥濘的地麵也被他鋪滿了白色的石子,乾淨利落多了。
對方縱身跳下來,問他想吃什麼。
薑邑說:“肉片炒白菜吧。”
趙允隋開始做肉片炒白菜,外麵風大,薑邑關了門,坐在灶台後幫忙燒火,他說:“我有個消息,你要不要聽?”
趙允隋看他一眼,繼續切菜,他切菜時依舊斯文,耍劍一樣漂亮,薑邑看得有滋有味,說:“許小連離開村子前,經常會去亂墳崗。”
趙允隋思考了下,道:“這附近隻有鎮上的西邊兩裡外有個亂墳崗。”
薑邑點頭:“那我們吃完飯就去!”
飯後,趙允隋從主屋裡拿出一頂帽子給他戴上,正好能把兩個耳尖罩住。
薑邑新奇地瞪大眼睛,拿下來看看,又摸摸,布料和先前對方縫製衣服用的一樣。
……是用多餘的布料做的。
趙允隋說:“這邊天冷。”
薑邑沒說話,趙允隋又拿來那件白狐裘給他穿上。
薑邑乖乖讓他係帶子,走出門時,全身都暖融融的,隻有手是冷的,他便下意識去抓趙允隋的手。
對方滯了下,將那隻手裹住了。
那亂墳崗有大幾十個的年頭了,說是亂墳崗,但並沒那麼可怕,更像是荒蕪的雜草堆,隻能看到一些高低起伏的墳頭。
趙允隋用靈力感應了片刻,忽然意外地掀開眼睫:“這裡有邪祟殘留的氣息,應該就是邪祟的出生地!”
薑邑並不意外,他說:“大概是許小連將它帶了出去,按理說他應該是邪祟第一個附身的人,可你說許蓮兒屍體完好無損……”
趙允隋卻道:“這樣才對。”
薑邑沒明白:“什麼意思?”
趙允隋道:“邪祟附身是將人殺害從而暫時寄住在那人的軀殼內,附身其實很容易露出破綻,但自願奉獻的祭品不會。”
“祭品?”
“嗯,就是與邪祟做交易,將自己的身魂一部分獻給對方,邪祟會寄住此人身上,但此人依舊擁有原本的意識,比害人附身更加容易融入凡人之中,隻要邪祟沒有動作,哪怕在我眼前,我很難認出。”
薑邑嘴巴一動,沒說話。
命簿裡,他的任務也是做這麼一個祭品。
趙允隋在亂墳崗繞了一圈,驅劍化去此地殘留的煞氣,之後麵色如常地帶著薑邑回去了。
這晚,薑邑因為想事情泡了很久的熱水澡,出來時臉蛋仿佛蒸蛋,滑膩膩的泛著水汽。
他走回房間門,趙允隋已經把那件小襖縫製好了,疊好放進包裹裡,瞥他一眼又低頭,開始裁起紙來。
薑邑問他:“這是做什麼的?”
趙允隋目不斜視:“做春聯。”
薑邑哦了聲,突然說:“過完年還是回王府吧。”
趙允隋微怔。
薑邑說:“你今天已經找到邪祟降生的地方,應該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了吧?”
趙允隋停了動作,看向他:“是你找到的。”
“嗯,也是。不過我沒你這些本事,我看不出那是個什麼東西。”
明顯知道他在套話,趙允隋想也不想道:“窮奇鬼。”
薑邑一聽,好奇起來:“我隻聽說上古四凶獸裡有個窮奇,窮奇鬼是個什麼東西?”
“它確實也跟你口中的凶獸有些關係……”趙允隋看得他穿得單薄,正要拿衣服給他披上,薑邑已經跑去上了床,四肢都縮在被窩裡,眼睛發亮歪頭看他,“你也過來,繼續給我講。”
趙允隋:“……”
他取下破魂劍,脫靴上床,坐得筆直。
薑邑還體貼地將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快接著說。”
趙允隋莫名覺得他此時像個討故事聽的小孩,嘴角提了提,道:“上古時期的所有凶獸都已被神仙斬殺,但死前會殘留一些怨氣,怨氣在天地間門遊蕩,又與煞氣結合,有了意識,就成了鬼,窮奇鬼便源自於凶獸窮奇死前的怨氣。”
薑邑下意識問了句:“那窮奇你見過麼?”
趙允隋徒然抿唇,可用力抿了一會兒還是沒克製,唇角一動,竟是又笑了。
薑邑立馬發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趙允隋如今也才二十歲,怎麼可能見過早就被神仙斬殺的凶獸呢?
儘管趙允隋隻是笑了一瞬就又繃住了臉,薑邑還是不開心,悶悶地在被子裡蹬了他一腳。
趙允隋沒生氣,反而紅了耳根。
薑邑問:“那你應該知道窮奇是什麼樣子吧?”
趙允隋頷首:“我在師父的藏書閣裡看過相關記載,此獸外形如有翼之虎,力大無窮,吃人,喜蠱惑人作惡,常毀信惡忠。”
薑邑附和:“那真是非常凶惡了。”
趙允隋道:“窮奇鬼雖源自窮奇,但並無實體,隻能靠寄生他人來移動,以人的執念為食。鑲秋苑最先死去的三人時常賭博,對錢自然有執念。”
薑邑問:“可那頭發……”
趙允隋:“我所看的記載裡,窮奇鬼沒有相關特征,頭發應該與它本體無關,若它的第一個祭品是許小連,那頭發就與許小連的執念密切相關。”
薑邑想了想,問:“窮奇鬼有弱點嗎?”
趙允隋道:“它的弱點就是會與祭品共通情感。”
薑邑一下來了精神:“也就是說,隻要掌握了許小連的弱點,殺它就不在話下!”
係統這時候也憋不住開口:“當然嘍,不然命簿乾嘛讓你與邪祟做交易,不就是方便世子殺嘛!”
薑邑:“……”
趙允隋自然不知道係統的存在,道:“你說的沒錯。”
薑邑躺了下去,說:“接下來就是找邪祟了,你是世子,回王府王爺不會阻攔。”也阻攔不了,到時候他再易容易容,還是能混進去的。
趙允隋盯著他看了半晌,沉默地也躺下了。
上次那晚親嘴之後,薑邑睡前都會與他親幾下,今天也不準備例外,床幔拉下後,他用腳蹬了蹬趙允隋。
黑暗裡,男人身影一怔,隨後靠近過來,將他單薄的肩身慢慢摟住。
薑邑看不清趙允隋是什麼表情,但嘴邊的唇很熱,親得很小心。
薑邑蜷縮著腳趾,他說:“熱。”
親著他的人微微一頓,呼吸變重,突然在他唇珠上咬了咬。
薑邑想說他,嘴巴一張,說不了話了。
趙允隋在瘋了一樣親他,似乎要一口氣把他的嘴唇、牙齒、舌頭全部嚼碎了吃掉,灼熱又纏綿的氣息裡,他聽到趙允隋澀聲說:“薑邑,殺了邪祟,我帶你回秘境。”
薑邑定住了。
趙允隋說了那句話後,動作就變得極其溫柔起來,還輕輕摩挲著他的後腦勺:“你若想去玩,我就帶你出來,若不想,我們就一直待在秘境。”
薑邑說:“不可能。”
趙允隋動作一頓,又緩緩道:“我看得出你想要什麼,世上總能找出生長靈根的方法,等找到了,你就不必再修習那些東西,可若想修行,秘境總好過外麵。”
薑邑聽著這番誘哄般的話,稀奇地看他一眼:“就算生出靈根,我也未必有修仙天賦,你與其找我當對手,不如培養彆的高手。”
周圍安靜起來。
趙允隋不出聲了。
薑邑不知道他被自己氣得臉色發白,還一碼歸一碼地湊過去又親親他,隨即躺入他懷裡笑了聲:“你剛剛那話,倒真像是私奔的。”
趙允隋:“……”
這一夜,趙允隋氣得身子近乎發抖,薑邑也睡得不好,倒不是因為那些話,而是做了個夢。
夢裡他們一直沒有回王府,村裡下了最後一場大雪就春暖花開,趙允隋把那些種子全部種進了菜園裡,翻土澆肥,菜一茬茬往出冒。
趙允隋又給他做了春衣,帶他去逛集市,買好看的衣裳。
他們在村子裡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薑邑每日都與他親親抱抱……在某個夏夜,還做了彆的。
夢裡的薑邑在涼席上哭,哭完了又笑,笑著蹬趙允隋。
可有一天,趙允隋突然走了。
薑邑去哪兒都找不到他,他可以一個人生活,就是覺得到處都空空的,於是他跟邪祟做了交易,將自己的一部分獻給對方,邪祟幫他找到趙允隋。
夢的最後,就如命簿所言,他在找到趙允隋的那一刻,被趙允隋當做邪祟一箭穿心。
醒來時天還沒亮,薑邑懵懵地看著上方,又看看一旁睡著的趙允隋,問係統:“如果我沒看過命簿,也不知道他是主世界那個討人厭的神明,我是不是真的會愛上他?為他做到那種地步?”
係統:“一定會!”
薑邑翻了個身,來回眨眼睛。
係統還在說:“你現在遵循命簿來做任務還來得及,不要老想著劍走偏鋒嘛!穩一點不好嗎?”
薑邑忽然說:“不會。”
係統一愣,好一會兒才發現他這句話是在反駁自己先前的回答。
薑邑又問:“轉世的人會完全變成另一幅模樣嗎?比如前世是個壞人,這世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