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成仙(完)(2 / 2)

尋找神明[快穿] 宴不知 20506 字 4個月前

燭光搖曳,薑邑被他抱到了床上,嘴唇也被他咬得殷紅。

趙允隋發起瘋來很恐怖,一整夜過後,薑邑的身體幾乎要失去了感覺。

薑邑對他說了很多話,說自己沒死,說那天邪祟一除就突然飛升了,說再回來,凡間已經過去一個月。

可趙允隋始終沒說話,隻是眼也不眨地死死盯著他。

昏睡前,薑邑甚至懷疑他失去了言語能力。

等再醒來,幻境的小屋外已經出了太陽,薑邑身上那陣酸痛早被神力緩解,他一睜眼就看到趙允隋拿著沾了熱水的布巾慢慢地給他擦臉。

好像一切從未改變。

除了那頭白發,趙允隋和曾經完全沒有什麼不一樣,甚至擦到他眼角會放輕的習慣都還在。

某一瞬間,薑邑險些以為小鬼神識裡的那個猶如魔頭的趙允隋隻是個夢,直到他起身要下床,被一刹那變回魔頭的男人箍著肩膀狠狠壓回去。

趙允隋雙眼血紅,身上漫出一股又一股的煞氣,那些煞氣化作一條條猶如鎖鏈的東西,將薑邑的四肢完全扣押在床上。

“……”隻要使出幾分神力,薑邑就能輕易獲得自由,可是他沒有,一動不動地躺著,想看看他要做什麼。

趙允隋瞧他走不了了,眼底的不安立馬褪去大半,繼續給他擦臉,擦完了又轉身出去,很快端來了一盤切好的西瓜,拿著一塊來喂他吃。

幻境裡的一切都是根據現實演化而成,趙允隋能拿出西瓜,說明小屋裡真的儲存了西瓜。

薑邑吃了一口,說:“我想坐起來。”

趙允隋垂眸摟著他坐起來,繼續喂他吃西瓜。

西瓜被井水冰過,涼絲絲的,很甜。

薑邑吃得很大口,沒一會兒就吃完了,他說:“好吃。”

趙允隋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過了會兒,又重新端來一盆水,給他擦洗滿是西瓜汁的下頜,擦乾淨了,重新上床將他抱在懷裡。

外麵的日光越來越烈,放在往日,薑邑早就出了一身汗,可是如今,連半滴汗珠都沒有。

趙允隋還是習慣似地抬手去他額角擦汗,可觸摸半天,那裡乾乾淨淨的,瑩潤溫暖,絲毫濕潤都沒有。

他一下不動了。

薑邑說:“趙允隋,我沒有死,但確實不是人了。”

趙允隋翻過身,用力含住那雙唇,他親得很急很重,親完離開後,由上而下地看著他,不多時,那張臉終於有了變化。

薑邑看到有東西從他眼裡掉下來,開始是一滴兩滴,之後就是成片成片地往下淌。

他死死抱住薑邑,頭埋在他耳後,喉結滾動幾下,竟像個小孩那樣哭出聲來。

薑邑攥著他的手,什麼話都沒說。

趙允隋哭得幾乎失聲,抖著睫毛問他:“你還會走嗎?”

薑邑更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可很難得的,趙允隋居然沒有繼續追問,看了他幾眼,突然啞聲說:“我已經買好了鋪子,你以前說要開棺材鋪……什麼時候開張?”

薑邑一愣。

趙允隋又道:“明天就是個好日子。”

薑邑沉默片刻,說:“那就明天開張吧。”

幻境可以模擬人間的情景,也可以模擬人間的歲月,薑邑平靜地想,他其實也可以模擬出一輩子來,現實中一年的時間,完全夠了。

他如此想著,便也將幻境裡的範圍擴大,不僅有了景和物,連花清鎮以往的居民也被他幻化而出。

棺材鋪順利開張,一切都和曾經的想象一樣,錢賺得正好,日子不算忙也不算閒,他們一個算賬一個跑去神醫那裡打聽哪兒死了人,然後一起製作棺材。

趙允隋什麼樣的棺材都會做,薑邑最喜歡看他做木活兒,明明很普通的活兒被他坐起來像是雕琢什麼美玉,最後的成品也確實堪比美玉。

小鬼在幻境裡有了一對好爹娘,偶爾會在他們門口玩鬨一陣才離開。

幻境裡的時間過得飛快,一年眨眼就到了,除夕當天,薑邑買了很多糖,喜滋滋去找趙允隋,可一到院子,腳步就停下了。

趙允隋正在給院子裡的花澆水。

小園子的花大部分花期都很短,冬天幾乎就沒有花可開了。

可那些花,全部好好地開著。

這是幻境的缺陷,會模擬現實中的情境和時間,可裡麵的生物卻是按照現實裡的時間來走,幻境裡過去了一年,現實種不過幾天,怎麼可能就順應幻境的季節枯萎凋零呢?

明知道這都是假的,趙允隋視而不見,還甘之如飴。

……

薑邑回了屋子,他看著那些趙允隋為自己準備的手爐,看著看著,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他很生氣,但又不知道自己是氣什麼。

趙允隋進屋的時候,他抱著手爐回了床上,不睡,隻窩在被褥裡發呆。

可窩著窩著,腦子裡想了太多事,就禁不住睡了過去。

薑邑隱隱感覺有人過來,拿著木梳給他梳頭發,梳順後又悄悄把他的頭發和自己的白發打成結,一縷一縷都打成結,玩得不亦樂乎。

薑邑想睜眼去看,可還是忍住了,慢慢低下頭,任由自己陷入夢境。

神仙做夢和凡人不同,後者不可控,前者做夢卻是基於現實,任由自己控製。

薑邑走到那片白茫茫的霧裡,他問係統:“現實中過了多久?”

係統:“十來天。”

薑邑垂眼繼續往前走,他走入那片白霧中,看到了不同的時光畫麵,這應該就是神仙夢境的選擇。

看到其中有個畫麵閃過的是趙允隋年幼的模樣,他一頓,問係統:“神仙可以通過夢境改變過去嗎?”

係統:“這個世界是可以的,但有所受限,不會讓你穿梭到非常重要的人生轉折點,所以也改變不了太多。”

薑邑並不需要去很重要的過去,他隻想重新回到和趙允隋第一次見麵的那天。

他一直在想,自己主世界和趙允隋並沒有交際,可趙允隋卻因為年少時的幻境一遇就記住了他,那所謂的“熟悉感”,是不是隻是來自童年的那一次初遇?

如果他自己起先沒有把趙允隋錯認為天道,哪怕他能夠搶先一步鏟除邪祟飛升,趙允隋就算晚一些,大概也會成仙,最起碼,永遠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頭突然一陣鈍痛。

薑邑捂著額角不再去想,抬頭徑直選了趙允隋幼年的時期,踩著神力一腳踏進去。

眼前情景大變,時間轉瞬就回到了十幾年前。

薑邑慢慢爬起來,他瘦小得如同乾屍,被爹娘拋棄在逃荒的路上,踉蹌朝前走著,走了很久,身後傳來馬蹄聲,是浩浩蕩蕩的車隊……

他跟著那車隊,如記憶裡一般,傍晚時被領上了最豪華的那輛馬車。

少年一身華貴衣裳,小小年紀就尤為穩重,靠著窗安靜看書。

現實中的這一天,薑邑自上車後就沒怎麼搭理這個矜貴的小世子,對方除了瞧他幾眼、發現他臭美後送了把梳子,也沒與他多說。

那樣的初遇算不好,也算不上壞,猶如陌生人短暫一遇。

係統似乎知道他想做什麼,拍馬屁道:“宿主真聰明!如果趙允隋一開始就對你印象很壞,後來回王府可能真的就不怎麼搭理你了!”

薑邑並沒想那麼多,那年他才五歲,隻想活下去,所以在馬車上那些天眼裡隻有吃的,就算注意道那個尊貴矜持的小世子,他為了活命也不會招惹。

可如今,什麼顧慮都不需有了。

他吃著糕點,看那小世子轉眼瞧向自己,想也不想就凶回去:“看什麼?!”

旁邊丫鬟一怔,忙拉他衣服:“你怎麼能這麼跟世子說話呢?!”

薑邑不僅不收斂,還野人一樣衝過去搶走了小世子手中的書:“給我看看是什麼……什麼東西,看不懂!你也就比我大兩三歲吧?老抱著這玩意兒乾嘛?看得懂嗎?”

丫鬟已經氣得要七竅生煙了,完全不敢看那邊世子的臉色,伸手就要推這壞小孩下去,誰知剛一動,身後就傳來世子抱歉的聲音:“彆生氣,我不亂看你了。”又咕噥一聲,“我以為我已經很小心地悄悄看了。”

薑邑一愣,又立馬嚷道:“你有病!乾嘛看我?”

少年略低下頭:“抱歉,隻是覺得哪裡見過你……我給你梳頭賠禮道歉吧,我看你一直想梳。”

丫鬟沒想到是這麼個展開,已經張大了嘴巴。

薑邑也呆呆的不動了。

和預想的不一樣。

記憶裡寡言矜持的小世子拿著木梳向他靠近,薑邑猛地回過神來,他心裡一陣煩躁,直接搶過那把梳子:“不用!我自己來!”

明明又壞又蠻橫,絲毫不討喜的舉動,少年卻看得不錯眼,許久後抿直的唇角微動,竟就這麼朝他笑了:“那會兒你一直不理我,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現在搶走我的東西,應該是不討厭我。”

薑邑梳頭的動作僵住。

他沒想到,也沒想過十幾年前與小世子初遇的幾天相處彼此無話,會是這個原因。

窗外熱浪滾來,梳順最後一縷頭發,薑邑捏緊了木梳,手中溢出神力,將眼前的一切都震碎了。

從那個夢境走出來,薑邑幾乎筋疲力儘,他撐開沉重的眼皮,隻覺得眼眶劇烈地發著熱,在徹底睜開眼後,那些從未有過的東西燙著他的眼珠,滾滾而下。

明明心裡隻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空白,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枕邊的人連忙撫著他眼淚擦拭,可怎麼都擦不完,隻能無措地貼著他的臉頰親他:“沒事了,沒事了……阿邑以後不會做噩夢了。”

說的那樣堅決,似乎一句話就能決定彆人做不做夢。

薑邑用力抹著眼眶:“趙允隋,我在人間還能待十個月的時間。”

那道身軀一怔,死死抓住他的手。

薑邑說:“我們離開幻境好嗎?待滿這段時間,你跟我走吧。”

明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癡癡看過來,隨即笑得脊背微顫,似乎得到了天下最了不得的福祉:“真的?”

薑邑看著他:“真的,比幻境外的金子還要真。”

走出夢境那一瞬間,薑邑就想通了,他沒辦法丟下趙允隋。

趙允隋體質特殊,原本就是世間少有的修仙之軀,如今又入了魔,彆說百年內,或許幾百年都會好好活著。

永遠成不了仙,也再也見不了他。

薑邑做不到讓他這樣活下去,可更做不到了結他。

他想讓趙允隋活下去,但不要痛苦地活。

薑邑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在留存這個世界期限將滿之時,消耗所有神力和趙允隋合為一體,帶著趙允隋一起前往下個世界。

係統謹慎道:“宿主,你如今成了仙,確實能做得到,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神明轉世後,其實可以擁有小世界轉世間的記憶,但你這樣相當於用自己的身體把他帶走,並非轉世,屆時到了新世界,他會完全忘了你。”

薑邑笑了聲:“誰在乎?我不認識什麼主世界神明,我隻在乎這一世的趙允隋。”

係統:“……好吧。”

離開幻境後,薑邑並沒有去開棺材鋪,神樹是所有修士有望修仙的唯一希望,儘管都清楚那希望映照的隻是趙允隋,可完全沒有和還有一點,有著本質的區彆。

沒了神樹,那抹希望就斷了,如今趙允隋又入了魔,修士鏟除魔障本也是職責所在,秘境中人隻能竭儘全力追捕他,試圖把他關回秘境,死馬當活馬醫,或許還能找回些許救回神樹的辦法……

儘管打得贏那些人,可每次應付還是很消耗時間,薑邑不想把本來就不多的時光浪費在這上麵,於是兩人收拾收拾東西,帶著小鬼一起坐船離開了沂周。

薑邑是神仙,其他人看不到,按理說走出幻境的趙允隋也看不到,可在船上休息時,趙允隋每次都能非常精準摟住他腰的位置。

小鬼在旁邊晃著小短腿笑。

他們去了中原修士最少的一個縣,安家前,薑邑按照小鬼的意願,把他超度在一條賣點心最多的街上。

小鬼說這樣以後就能托生在其中一家,出生後就能吃到好多好多的點心了!

超度完小鬼,兩人去了鄉下,找了一處風景好人也少的地方,薑邑映照著那裡織羅出對應的幻境。

在幻境裡,他們可以彼此儘情觸摸,擁抱,親吻……時間也完全按照現實進行,一切都是真實的。

水稻成熟時,他們坐在田埂上捉螞蚱,下雪時,薑邑就肆無忌憚地在冰麵上滑動,趙允隋在前麵拉他,他說快,對方就快,他說慢,對方就慢,他說累了,趙允隋把他抱到岸上,兩人滾在雪地上玩鬨,趙允隋起先還溫柔克製,沒多久就勒著他發狂似地啃,雙眼血紅,煞氣四溢,總像要將他生生吃了。

可又從沒真的傷到他。

薑邑從來不計較。

來年夏天的時候,距離離開隻剩十來天了,趙允隋突然開始給自己染頭發,他一遍又一遍地將那頭白發染黑,哪怕一洗就變回原樣。

染出黑發就牽著他散步,看背影像一對鄉野裡的年輕小夫妻。

夜裡回到家裡睡覺,趙允隋會拿著蒲扇為他扇一夜的風。

薑邑是神仙了,他不會再熱,可是趙允隋還是每日清洗竹席,喂他吃被後院井水冰過的西瓜,又在後半夜最熱的時候用濕澡巾為他擦背。

離開的那天,門口荷塘裡的荷花開了不少。

那是天明的時候,東方的黑被白光衝淡。

薑邑在洶湧轉動的神力中安然躺進趙允隋的懷裡。

刺目的金光擁著那抹身影逐漸變小,最後化作一絲溫暖的神力,混入其餘神力中,緩緩鑽入他的眉心。

靠的人不見了,他隻能靠在牆上,維持原來的姿勢。

共用一個軀體後,腦海浮現出無數自己沒有看過的情景。

薑邑一個一個看完,全是同一張臉。

他對趙允隋喃喃道:“你眼裡的我原來是這個樣子。”

這次沒有人回答了。

心底一動,似乎有人輕輕說了句:

“你心裡有我,你心裡果真有我……”

那是在幻境時,趙允隋聽到他說“你跟我走吧”,就一直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

從那日開始盤旋在心口,久久不散。

薑邑沒再說話,雙手撐在身後,仰頭輕嗅風中荷香,天光忽然大亮,他揚唇笑了。

那狗天道的算盤到底是打錯了。

有了這一世,誰還敢說他世世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