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將車開出一段, 忍不住朝後視鏡看了一眼, 見周琰還站在那裡，半晌猶豫道：“先生, 少爺他……”
話沒說完，就被周天業打斷道：“彆跟我提那個混賬。”
“……”司機哽了一下，趕忙轉移話題，“先生, 我們現在去哪兒，回家嗎？”
周天業想起家裡那些煩心事, 抬手按了按額頭，開口道:“去紫荊城。”
司機麵上一滯, 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可見自己老板那張陰沉沉的臉, 臨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紫荊城是近幾年才建的一處高檔居民區, 從他們現在的地方過去，不堵車的話也要兩個小時。
行車途中，周天業疲憊的靠在副駕駛上, 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夜景，一瞬間有些茫然。
這麼多年的爭名奪利、苦心經營, 轉瞬毀於一旦, 那些錢財權勢, 仿佛不過是手裡一捧流沙, 握的越緊, 流逝的就越快。
事到如今, 他回頭看去，發現自己好像一無所有，兄弟之間形同陌路，曾經愛過的人被他辜負，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妻子不過同床異夢，而他的孩子，一個朽木難雕、一個與自己感情疏遠，現在就連公司，都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先生，到了。”車子在一棟單元樓下停穩，司機提醒道。
周天業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說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六點半再過來接我。”
司機麵色微頓，顯然是對他的話有些意外，以前先生來這裡總是很小心，也幾乎從不留宿的，今天怎麼突然要在這裡過夜了？
坐上電梯，很快到了十八層，他抬手按了個密碼鎖，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燈亮著，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音，他循著聲音走過去，看著那個站在料理台後的女人，一瞬間有些恍惚。
女人身上穿著柔軟舒適的白色針織衫，淺色格子闊腿長褲，微卷的長發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束在腦後，雖然沒有化妝，但是皮膚白皙細膩，仍舊顯得極其耐看。
仔細瞧去，那張臉卻有些眼熟，不正是那天站在周天業身後的那個女助理——秋辭嗎？隻是雖然還是那張臉，卻全然沒有了白日裡那股子攝人心魄的美豔和犀利。
“小辭！”周天業輕輕的叫了一聲，仿佛害怕驚擾了眼前這溫馨祥和的畫麵一般。
秋辭手上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來，麵上露了個溫柔的笑容：“你來了？”
周天業將公文包放在沙發上，隨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怎麼這麼晚還在做飯？”
“小湛回來了，我給他煲個湯，那孩子總是一做起事情來就容易忘了吃飯，老也瘦的厲害。”秋辭說著話，重新低頭將剩下的半截山藥切成片，然後端起砧板用菜刀一股腦撥到了燉盅裡，“你看起來精神也不太好，要不去睡會兒，等湯好了，你也喝點吧，我頓了不少呢。”
周天業看著秋辭關心的眉眼，心中那些疑慮一瞬間全壓了下去，半晌不由道：“小湛這孩子，從小就沒讓我失望過，哎！要是他弟弟能有他一半成器，我也就放心了。”
秋辭麵上笑容僵硬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道：“對了，你怎麼這時候過來，難道不怕被人看見了？”
周天業沒有聽出她語氣裡的諷刺，麵上露出個苦笑：“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在意那些嗎？”
秋辭轉身攪著燉鍋裡的骨湯，麵上露出一抹三分哀涼、七分諷刺的笑意。
這個男人一生要麵子，現在被人強行撕破了那層正人君子的高尚偽裝，估計一定，非常痛苦吧！
周天業沉浸在自己的落寞中，自然無法察覺到秋辭心中那些想法，好半晌，他說道：“你跟小湛說一聲，我過兩天帶他去家裡一趟，老頭子想見見他。”
……
這夜，周天業躺在秋辭的身側，身邊是女人熟悉的氣息，可是他卻如何也睡不著。
第二天清早，他頂著兩個黑眼圈，讓司機載著他去往了一家名叫SIJ的網絡電子科技公司。
抵達公司樓下時，時間剛過八點半，恰好是上班時間。
周天業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給自己坐好心裡建設，然後就要邁步進去。
卻在這時候，後背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
他本就精神狀態不好，這一下身子朝前一個踉，險些一頭栽倒。
“對不起對不起！”緊接著，一雙手緊緊的扶住了他的胳膊，充滿歉意的詢問道，“先生，您沒事吧！
周天業本能的回過頭來，看見一張英氣俊逸、但是氣色略顯蒼白的臉。
撞了他的青年卻在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先是一愣，隨機猛的鬆開手後退了一步。
青年看著那張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的麵龐，埋葬在腦海裡的過往如潮水般翻卷而來，這讓他周身氣息都變了。
站在周天業身邊的司機感受到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涼氣息，下意識上前一步，微微擋在了周天業身前，嗬斥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撞了人不說，怎麼還這副態度？”
青年薄削的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剛才撞了您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還請見諒。”
周天業對於他的反應有些疑惑，下意識問道：“你認識我？”
青年閉了閉眼，實在有些不想麵對眼前的人，於是乾脆轉身就要走。
隻是事與願違，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擋住了去路。
周天業的司機一手攔在青年麵前：“我們老板問你話呢，你這是什麼態度。”
青年抬眸看了那司機一眼，心中不由諷笑：嗬，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了，這周家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變化啊，就連一個司機，都是如此的頤指氣使。
“他是你的老板，又不是我的，你說我應該什麼態度？”
司機被他這話一噎，頓時氣紅了臉，伸手就想推人。
周天業平日裡最讓人稱道的就是他的風度，自然不會跟一個小青年計較什麼，若在平時，他估計就阻止自己的司機了，可是眼前這個青年剛剛看他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對對方做過什麼事情一般。
所以無意間，他就放任了司機的行為。
卻在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道嚴厲的嗬斥聲：“你們乾什麼，想鬨事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三人下意識回頭，就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一輛銀灰色的賓利旁邊。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這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快步轉到車的後座，彎腰恭敬的打開了車門。
緊接著，一條修長的腿從車內伸了出來。
——從車上下來的，是個身型修長的男人，寬肩窄腰九頭身的完美身材包裹在一身奢華筆挺的黑色西裝裡，不算長的頭發被整齊的梳在腦後，鬢角的發絲帶了幾分斑駁，透出一種被歲月浸染後的滄桑，但是暴露在空氣中的一張臉卻很白淨，麵部輪廓棱角分明，五官完美，就是卻沒有什麼表情，一眼看去，能讓人想到蠟像館裡的沒有生命的蠟像。
男人淡漠的眼掃過周天業和司機，落到那個青年身上的時候，卻是突然的有了一絲波動。
青年看著那張熟悉卻陌生的臉，呼吸瞬間一滯，整個人猶如被一道天雷當頭劈過。
緊接著，他飛快的轉了個身，然後瘋了般，撒腿逃也似的跑進了公司大樓裡。
男人看著青年落荒而逃的背影，下意識想要追上去，但是在跑了幾步之後，又猛的停了下來。
他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看著人來人往的公司大廳，心頭還回蕩著方才那一抹熟悉的感覺，可是想到剛才看見的那張臉全然陌生的臉，眼中漸漸浮上幾許茫然。
“慕洋，方才那個年輕人，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周天業看著這個許久不見的弟弟，壓下心裡的尷尬，走上去隨便找了個話題道。
周慕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語氣淡漠道：“你來這裡乾什麼？”
“慕洋……”周天業語氣裡帶了幾分苦澀，“我好歹是你大哥。”
“在你當初做出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大哥了。”周慕洋冷聲道，隨機邁步就要離開。
周天業心下一驚，下意識伸手拽住了他：“慕洋，你我兄弟這麼久沒見了，難道你連說兩句話的時間都不願意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