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2)

神容的馬暫時騎不得,交給跟隨的護衛牽著。

一隊軍所兵卒照例護送她返城,此時才離去返回山中了。

神容將兜帽又戴上,步行在喧鬨的大街上。

四周都是護衛,還有刺史府的仆從,沒有路人能近身。

神容走慢了點,便聽見了後方何氏的低語:“……我與你義兄都在計劃著了,老軍醫既已走了,你年紀實在拖大了,會儘快給你找個好人家的。”

趙扶眉小聲回:“我知道了,多謝義兄義嫂。”

神容隻當沒聽見,左右與她也沒什麼關係。

忽的身側廣源一動,竟越過她往前小跑過去了。

“郎君!”

神容抬頭,看見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往兩側分散如破潮,山宗提刀跨馬,一個兵卒沒帶,就這麼現了身。

看到廣源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神容,又見她穿著胡衣,外罩披風,便知道她是從山裡來的。

他下了馬,廣源立即為他牽住。

何氏已笑著走過來:“山使今年也來晚了,否則祭典你該與夫君一起主持才是。”

山宗說:“軍所要練兵。”

何氏就知道又是這理由,習慣了,他不想來,還有人能勉強不成?她也不過隻是客氣罷了,說完瞄瞄神容,便無話可說了。

趙扶眉如往常般向他見禮。

山宗點了個頭,看了眼神容。

她正好緩步走到跟前來,腳下沒停。

他轉身,邊走邊問了句:“趙進鐮請你來的?”

“嗯。”神容放低聲,雖如常言語,但下意識裡就是不想叫後麵的何氏和趙扶眉聽見:“我也來晚了,第一次聽說幽州還有冬祭。”

大約是因為剛在演武場裡練完兵的緣故,山宗的嗓音低下時略啞:“以往幽州受關外侵襲多在秋後入冬,這幾年太平,就有了這冬祭。”

神容想了想就明白了:“所以幽州才每到秋冬季就加強戒嚴是麼?”

“嗯。”

兩個人雖然說著話,彼此卻又目不斜視,尤其是山宗,離神容大概有一臂距離。

若非聽到些寥寥字音,後麵的何氏和趙扶眉幾乎看不出二人是在交談。

神容瞥了一眼彼此中間空著的位置,不知為何,居然很想看看後麵趙扶眉的神情。

先前她先行離開了那間城下的屋子,回了官舍,不知道他們後來還說了些什麼。

她有些漫無目的地想:隻說藥麼?

“郎君。”廣源喚了一聲,指著前方道:“既然已來晚了,那裡有百姓們放河燈祭祀的,不如去看看,便也不算是空跑一趟了。”

何氏聽見了,正好覺得走的有些乏了,點頭說:“挺好。”

神容不置可否,旁邊山宗也沒說什麼。

不知不覺到了地方,古樸的石橋下,是條不長不寬的城中河流。

民間百姓行冬祭,便大多是放河燈,從早到晚的放。

此時河邊兩岸都有了不少人,甚至有人就在河邊現做河燈賣,水麵上漂出一盞又一盞各色燈影。

神容站在河邊看了看,以前這裡可能真受過不少戰事之苦,她還記得先前有個掛花掛草求避戰禍的日子呢。

想到這裡,她不禁看一眼山宗。

他在這裡鎮守,雖然百姓們都對他畏懼得很,但何氏也說過,幽州內安外防都要靠他。山宗明明直視前方,但她兜帽一動,就已敏銳察覺:“你看什麼?”

神容暗想太機警了,一邊說:“看你要不要放啊。”

他笑一下:“這是祭祀親人和戰死將士的,我從沒這個閒心。”

神容想起他在大獄裡手起刀落的冷硬模樣,心想他的確不會有這種閒心。

何氏和趙扶眉很快也走了過來。

廣源守在那兒,躬身道:“這麵河岸人多,對岸人要少些,刺史夫人不妨去那裡,免得被推擠衝撞。”

何氏倒不介意這活動,來這裡也是陪趙扶眉祭奠一下親人。何況山宗和神容在這頭,她這知情的在旁也不自在,便叫趙扶眉道:“那我們便去對岸。”

趙扶眉隔著護衛們的身影朝岸邊看了一眼,應一聲,跟著何氏上橋走了。

其實這頭百姓不用見到長孫家那一群護衛,單隻見到山宗本人就已主動回避了。

廣源已買好了河燈送過去:“貴人放一盞吧,來都來了。”

神容伸手接了。

廣源看看她,又悄悄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郎君。

他心裡抱著微小的希冀,不知郎君和貴人還有無可能,若有,或許郎君也就能重返山家了。

神容在河邊蹲下,托著那盞做成蓮花狀的河燈去放。

河水裡映出她的身影,旁邊是男人黑衣颯然,臂下攜刀,長身直立。

對岸似有目光,神容看過去,對上了趙扶眉蹲在那裡看來的視線。

她也正在放河燈,目光交彙,她微笑不語,低頭將河燈放了出去。

神容便也笑了笑。

“你笑什麼?”山宗的聲音忽然響在頭頂。

她抬頭看到他正看著自己,收了笑容,淡然說:“覺得有些事有趣罷了。”

山宗看了眼她手中,忽也一笑。

她覺得不對,低頭一看,剛才說話時就放著燈,手裡河燈早已漂了出去,但她胡衣的袖口也不小心浸了水。

她蹙了蹙眉,站起來,捏著那濕答答的袖口側過身,瞥他一眼:“替我擋擋。”

山宗臉上帶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神容自覺失儀,也不想被護衛和廣源他們瞧見,以披風遮擋,細細擰了一下,又挽著那胡衣袖口卷起幾道,取了帕子擦拭被弄濕的小臂。

山宗無意一瞥,就看見了身側她那一截雪白手臂,如瓷如綢。

她低著頭專心致誌,露出的一截後頸也如雪生白。

他轉開視線。

神容忽在此時抬了頭,眼瞄著他,輕語:“好看麼?”

山宗眼轉回來,低笑:“沒留意。”

神容抿唇,拉下衣袖,斜他一眼:“隨你,我要回去更衣了。”說完轉頭往外。

她直接走了,廣源隻得跟上。

山宗摸著刀,又無聲一笑,隨後想起對岸有人,才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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