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漫長的地動山搖過後是一片死寂。

神容整個人都伏在坑下, 人還清醒著,隻是耳中嗡嗡作響,像被狠狠敲了一記悶棍, 渾身都使不上力氣。

直到再也感覺不到那陣搖晃,耳朵裡才漸漸清靜,她勉強動了一下,一隻手緩緩摸到腰上。

她記得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有條手臂勒住了她的腰, 墊了她一下, 才不至於叫她一頭栽落到底。

當時視線裡一閃而過了男人烈黑的衣角, 接著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眼前的確什麼都看不見, 一點光都沒有, 黑洞洞的一片。

就在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的時候,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胳膊。

後麵幾聲衣動輕響,她聽見山宗的聲音:“彆亂動, 受傷沒有?”

神容怔了一下,原來沒記錯,的確是他摟了自己一把。

她輕輕動了下脖子,被周圍漂浮的灰塵嗆到,低咳一聲,軟綿綿地說:“我不知道。”

山宗那隻手用了力,一拉,將她扶坐起來, 另一隻手伸過來, 在她臂彎處捏了一下,又移到她肩上、頸後, 往下利落地一滑,停在她腰上, 收了回去,才說:“應該沒事,緩緩就好了。”

沒摔壞什麼地方,大概是落下來的時候被震了一下。

神容完全由著他的胳膊撐著,半邊身子都倚在他身上,黑暗裡稍稍抬頭看了一眼:“坑口被埋了。”

所以才這麼黑。

“嗯。”山宗手臂在她腰上一攜,就將她帶到了邊上,讓她靠牆而坐。

頂上被埋,隨時可能會再落下什麼,換個地方比較穩妥。

也不知這下麵塌陷了多深,其他動靜一點也聽不到,像是與世隔絕。

神容往他身上看,隻模模糊糊地看見他身形輪廓,他似掖了下衣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一手搭在膝頭,臉朝著她:“坐著吧,等你緩過去再說。”

神容忽然反應過來,她如何能緩,往前一傾便想動。

山宗一隻手扣住她肩:“你想乾什麼?”

“我的書。”她伸手在身側摸,順著紛亂的土塵和堅硬的山石,摸到了男人裹著馬靴的小腿,手指刮過靴筒上硬實的皮革。

山宗腿一動,順勢也扣住她那隻手腕,不客氣地笑一聲:“還好意思說,為了卷書連命都不要了。”

神容動彈不了,黑暗裡蹙起眉:“這書比我的命都重要。”

“你說什麼?”山宗差點要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卷《女則》比你的命都重要?”

神容下意識回:“誰說這是《女則》?”

“那這是什麼?”

她頓一下,聲低下去:“你不明白。”

山宗又笑一聲,被她給氣笑的,為了一卷《女則》連命都不要了,他的確很難明白。

他鬆開手,伸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來,去摸左右山壁查看情形,腰間刀鞘劃過山石,一陣響。

神容抬頭看他,雖看不清,但也大概猜到他此時必然矮著頭,施展不開,這裡麵已經塌陷,坑道會更低矮。

她抿了抿唇,為了書卷,還是開了口:“你幫我找找……”

“一卷《女則》而已,”山宗說:“出去不就又有新的了。”

“我說了那不是普通的《女則》。”

“哪裡不普通?”

話又繞了回來。

神容眉頭蹙得更緊,輕聲說:“隻有我們長孫家的人才能知道,你與我又不是一家的。”

山宗聽見了,身一停,忽而說:“勉強也算做過半年一家的,也不能知道?”

神容立時眼神飛去一眼,隻可惜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做過半年一家的,他是故意膈應她不成。

山宗感覺她仰著頭,便覺得她一定是盯住了自己,看來恢複得還不錯,還有力氣不快,提醒道:“都叫你彆找了,你我現在重要的是保命。”

神容咬住唇,掃視左右,心裡已經焦急萬分,雖然他說得不錯,但書卷萬分重要,她絕不能不管。

猶豫了一下,她又看了眼身前男人模糊的身影,終於說:“我若告訴你,你就肯替我找麼?”

力氣沒回來,儘管語氣認真,她聲音也是虛軟的。

山宗聽在耳裡,像有什麼在耳廓撓了一下,蹲下,重新在她旁邊坐下來,也認真了幾分:“說說看。”

神容想了想,鄭重說:“你不能說出去。”

他嗯一聲:“我應當沒有傳揚《女則》的嗜好。”

神容聽他口氣沒有平常那樣玩笑,才開始思索如何起頭。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這要從我長孫家祖上長孫晟說起。”

山宗略一思索:“就是那位前朝赫赫有名的將領長孫晟?”

神容在黑暗中點頭:“沒錯。”

長孫晟天縱英才,十八歲便為前朝司衛上士。

傳聞當年突厥南侵,形勢危急,他卻臨危不亂,口陳形勢,手畫山川,便定了突厥虛實。

據說他對所述山川河流皆了如指掌,分毫不差。

當時的人都說那是因為他潛伏突厥多年搜集情報的緣故,但其實與他本身所知大有關聯。

那是長孫家世代累積成就的所得,被他發揮出了另一番作用。

後來,改朝易代,到了今朝。

其女文德皇後長孫氏,在後宮中留下了一部親筆寫就的書籍,名為《女則》。

據說此書問世時有三十卷,又有人說是二十卷,然而外麵刊印流傳的卻隻有十卷,記述的是曆代女子的卓著事跡。

但隻有長孫家的人知道,那些外人看不到的餘卷都已彙成一卷,就是神容手中這一卷,裡麵不是什麼女子事跡,皆是長孫家關於山川河澤的絕學。

長孫一脈數代起伏,光是手口傳承的經驗已經足以讓如今的長孫家獨樹一幟,另辟蹊徑,開山尋礦。

這一卷書塵封了數代,直到神容手上,她勘透了這一卷書,也得以繼承了這一卷書。

所以這怎會是一卷普通的《女則》,這是長孫家世代先祖傳下的心血。

她既然請出了這卷書,來了這一趟,就決不能丟了這卷書。

“你現在知道了。”神容說完了,看向身旁黑黢黢的男人身影。

山宗的臉始終朝著她,靜默一瞬,才說:“所以你才說你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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