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怔一下,又看向他。
他身上一襲深黛的錦袍寬著,發上金冠熠熠,燈火裡長身而立,身如在往昔,唯有眼光深沉,人還是幽州的山宗。
“就這樣你還覺得我是瞧不起你?”他臉上的笑一閃而逝,盯著她的眼裡沉幽幽的一片:“你要記好了,下次說幾個時辰就是幾個時辰,彆玩兒我。”
神容眼神動了動,才知道他的確是帶著氣的,先前情緒反而淡了,頓了頓才輕聲說:“我沒有。”
山宗看了她一會兒,心想算了,反正也沒下次了,何必再說這個。
門外響起兩聲敲門響,有蹩腳的漢話在說:來伺候貴客。
是櫃上的安排的胡人女婢來了。
山宗拉開門讓她進來,指指神容,意思是伺候她,自己走了出去。
外麵一群身影,正從暗處往外行,見到他自客房裡現了身,個個都低頭抱拳。
還是那群綠林人,在他眼前乖巧得不像是行走黑場的。
山宗站在門廊下,擺了下手,他們才繼續往外走了。
綠林山野裡的人,消息是最快最靈通的,四處都有門路行走。
這一群人幫著他利用黑場搜羅消息,打點身份,安排車馬,一切才能如此迅速。
山宗吹著廊下的涼風,想起那日在關城處一直等到日落也沒見到神容返回,反而等來了一個兵渾身濕透地回來報信,說她不見了,當時大約是真的動了氣。
說好的幾個時辰就返回,居然就不見了。
但他還是找了出來。
此時被這關外的涼風一陣陣吹著,似也在提醒他,他當真找了出來。
又吹了一陣涼風,在那銷金窟裡沾染的酒氣和脂粉氣似都散了。
身後的客房裡,那個女婢退了出來,離去了。
山宗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舉步回去。
房裡靜悄悄的,神容已經在胡床上躺下,背朝外。
山宗合上門,站到床前,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大約是坐在這裡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身是斜的。
大氅從她身上滑下,半搭在她腰上,又拖下床沿。
胡裙很露,她白生生的肩頭袒露著,後背也露了一片,幾縷發絲因趕路太急而微微淩亂,直撲入他眼底。
山宗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遲遲沒移開,想起了那群綠林追查到的消息。
她這樣的相貌太惹眼了,他們很容易就在一個牙婆子的手底下問了出來,據說她當時是為了躲避一群關外敵兵才落入了牙婆子的手裡。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不該那樣說,她的確沒玩兒他。
如她這樣的驕傲的嬌女,從來也不曾紆尊降貴過,又何嘗做過這等以色事人的事,否則又豈會紅了眼眶。
山宗彎腰,將拖到地的大氅拎起來,看她身上,沉著眼,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沒有看到什麼傷痕,眼神才緩和。
她腰上流蘇間的鈴鐺還在,他伸出一隻手去解,惹得她輕動了一下,腰下胡裙的裙擺裡露出什麼。
山宗看她一眼,那裙擺層層疊疊,他手指伸入,摸到了那東西,是錦袋,裡頭自然還是她那卷書。
大約是因為那支舞換了衣服,她就將書卷綁在了厚厚的腰下裙擺中藏了起來。
他好笑,將錦袋往裡塞一下,手指碰到了她的腿。
這雙腿之前一步一動在圓台上曼舞的情形還在眼前。
他手收回來,將大氅重新搭回她身上,扯了下身上錦袍的領口,又撚了撚手指,眼中盯著她安睡的側臉,忽又一笑。
其實她跳得不錯。
他當時坐在那裡,看著她朝自己舞來,看到的是她滿身的豔光,那是另一幅模樣的長孫神容。
可能她不知道,當時滿場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還好他去得夠及時。
……
天亮時,神容睜開了眼。
睜眼就有一瞬間的恍惚,胡床頂上的幔帳滿是花紋,她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那銷金窟裡的經曆就像一場夢,還好夢很快就醒了。
忽覺身旁有人,她慢慢轉過頭,愣了一下,身側的男人剛剛坐起。
山宗正在穿衣,轉頭看了她一眼:“醒了?”
神容還沒完全回神,眼珠盯著他輕轉,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她身上胡裙未褪,一條腿還與他相貼著。
山宗眼神在她臉上轉過一圈,臉上似笑非笑的:“不用看了,我就在這裡睡的。”
神容擁著大氅緩緩坐起來,昨夜她說睡著就睡著了,一點沒有感覺到。
“做什麼?”她開口問,也不知為何就這麼問了。
山宗眼一下凝在她身上,貼近一分,挨著她的腿也貼得更緊:“擔心我對你做了什麼?”
神容一手撐在床上,斜睨他,看到了他下唇一點破皮,是她咬出來的,眼神晃一下:“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這裡無人認識我們,認識我們的都知曉你我做過夫妻,還會要求我冰清玉潔不成?”
她的語氣很低,一字一字鑽入山宗耳中,他不禁笑了,掃過她白嫩的肩頭,痞氣橫生:“那我豈不是虧了。”
神容眼上一跳,覺出了話裡的含義。
他果然是個壞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