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山宗起了身,在屋裡緩緩踱步,一手抬起按了按後頸,臉色沉凝,沒什麼表情。

廣源一邊研墨,一邊看他,知道他這是在想事情,多年不見他這模樣了,也不知他是在想什麼,如此鄭重。

山宗又走了兩步,看過來:“好了沒有?”

廣源忙將墨擺好:“好了。”

山宗走去桌後,掀衣坐下,拿筆蘸墨。

廣源往外退去,見他已經洋洋灑灑落筆紙上了,頭微微歪著,一身隨性不羈,垂著眼,神情卻十分專注。

長孫信回到官舍時,一眼就見到門口那匹皮毛黑亮的高頭大馬,門口還有兩個身著甲胄的軍所兵卒。

他看了好幾眼,進了大門。

進去沒多遠,正遇上一身烈黑胡服的男人從內院裡走了出來,好似還是從主屋處來的。

不是山宗是誰。

長孫信腹誹:果然他在這兒。

山宗一手提刀,一手往懷裡揣了封信,邊走來邊看他一眼:“回來得正好,山裡已經如常,你可以安心采礦冶煉。若有任何需求,儘管開口,我會助你儘早煉出第一批金。”

長孫信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看著他自身側擦肩過去,不禁問:“你為何忽然對我如此客氣?”

山宗腳步一停,回過頭,懶洋洋地一笑:“我以後都會對你很客氣的。”

說完轉身走了。

長孫信隻覺古怪,忽的想起神容臨行前交給他的那張黃麻紙,說叫他回幽州再看,這一路隻顧著回避山英,倒將這個給忘了。

他忙從袖中取出來,展開來看,隻寥寥數語,他便眉心皺緊,張了張嘴,衝著山宗離去的方向,氣悶無言。

這才知道神容返回這趟是做什麼來了。

難怪姓山的忽然客氣了,他竟敢開口求娶!阿容竟還有心接受……

廣源自旁經過,看了看他臉色,小心見禮:“侍郎可是旅途勞頓,還請入房安歇。”

長孫信手裡的紙揪成一團,拂袖就走,沒好氣地低低自語:“我遲早要被山家的人給氣死。”

……

長安,趙國公府。

神容剛剛回來,解下披風交給紫瑞,緩步走向前廳。

尚未進門,裴夫人紫衣華裳,發上金釵熠熠,已從廳內親自迎出來,見到她安然無恙,先撫了下胸口,又牽住了她手,蹙眉道:“還好你平安回來了,誰給你的膽子敢去關外探地風的,是要嚇壞我不成?”

神容扶住她臂彎,往後瞥一眼:“母親不用驚慌,二表哥還在呢。”

裴少雍就在後麵跟著,聽到這話,笑著上前來見禮:“姑母,我將神容接回來了。”

裴夫人見到他便笑了:“你此時怎還顧著一路護送到府上,應當入了長安就趕緊回府去才對啊。”

裴少雍不解:“為何要趕緊回府?”

“想來你是還沒收到消息了。”裴夫人笑道:“你大喜盈門了,據說聖人看了你的策論很滿意,要傳召你錄用呢。”

神容不禁意外:“那便要恭喜二表哥了。”

裴少雍已怔在當場,聽到她聲音才回過神來,一時喜不自禁,又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裴夫人含笑點頭:“今日剛出來的消息,你姑父自朝堂中帶出來的,豈能有假。”

裴少雍這才難掩般笑起來,看向神容:“太好了,阿容。”

神容也笑了笑:“二表哥該趕緊回去了。”

裴少雍一臉朗然笑意,又看她一眼,匆匆轉身走了。

裴夫人不免感慨:“這孩子看著溫和老實,不想有此文采,能叫聖人看中。想來運氣也是好,聽說今年增選,多錄了十來人。”

神容心想如此手筆,應是聖人拔除了先帝老臣後,有心培植自己的勢力。

不過與她沒什麼關係,長孫家如今立了功,自然也成新君身側之力了。

母女二人相攜入廳,剛說了幾句閒話,一個下人進門來,將一封信送到裴夫人跟前:“主母,幽州來信。”

神容剛在榻上坐下,端了盞茶湯,輕輕掀眼看過去。

裴夫人伸手去接,一邊問:“我兒寫來的?”

“幽州團練使。”

神容茶盞一下停在唇邊,眼珠微動。

聽到這一個稱謂,那男人的臉都似已浮現在眼前,竟是他寫的。

裴夫人頓時變了臉色:“什麼?”

神容不動聲色地看著,茶湯是什麼味道,已然沒有在意。

然而緊接著,卻見裴夫人板著臉,將那封信撕了兩下,揭了案上香爐,直接扔了進去。

神容慢慢放下茶盞,仔細想想,卻也不意外:“母親就不好奇信裡寫的是什麼?”

裴夫人道:“若是政務,當由幽州刺史寫信給你父親,他管的是軍政,與我長孫家本也關聯不上;若是私事,我與他沒有任何私事好談。”說罷拍拍她手背,“你不用管他,回到了長安,自然也不會碰見那豎子了。”

意思便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

神容不知該說什麼,瞄一眼案頭,爐中明火躥起,卷起火舌,煙冒出來。

裴夫人喚她:“彆被煙熏著,先回去歇一歇,回頭再去見你父親,這不足為道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紫瑞進來,先將爐中殘煙滅了,又來攙扶神容。

她起身,走到外麵,紫瑞攤開手心,將燒殘的一小片紙遞給她:“少主。”

神容捏在指尖看了一眼,隻看到“允見”兩個遒勁的字,不知寫的是不是“但請允見”。

這信幾乎算好了時日在她歸來後送到的,如此迅疾,出乎意料。

如今長安的信無法送回去,看來他也並不是要聽回音的,寫了便是決心要來登門見了。

神容將紙片捏起,心中沒來由地緊跳兩下,暗暗想:這男人,簡直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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