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雍看到他神情,眼神閃了一下,也皺了皺眉,往門口看去一眼,不知神容明白他意思沒有。
神容一直走出裴家大門才停下,回頭看一眼,輕輕抿住唇。
裴少雍與她一同長大,對誰都是一副溫和麵孔,雖與長孫家走動最多,更親近些,也從未有過任何不妥之處,這次是做什麼?
將本該由他未過門的夫人去定的東西交給她去定,未免古怪。
“少主這就要離宴了?”紫瑞從她入席後就出來門口等著,見她忽而出來,忙迎了過來。
今日趙國公夫婦也在受邀之列,此時還在裴家的主廳中,紫瑞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走。
神容快步走向馬車:“這便回去。”
方才席間的事,她寧願是自己會錯了意。
天還沒全黑下,斜陽西垂,長安大街上依舊人聲鼎沸。
馬車當街駛過時,神容心不在焉地往窗格外看,鱗次櫛比的鋪麵倒退過去,路人三三兩兩經過,梳著總角的孩童相逐。
她再想一遍方才宴席間的事,還是覺得怪異,一隻手去扯窗格上的薄紗。
餘光裡,忽而閃過幾道馬上的身影,她手一頓:“停下!”
馬車一停,紫瑞在外問:“少主有何吩咐?”
神容揭開車簾往外看,什麼也沒看見,緩緩坐回去:“沒事。”
方才明明看見了幾個身著甲胄的兵卒,那樣的黑皮軟甲胄的裝束,是幽州軍所裡才有的。
她心想可能是看錯了。
車又繼續往前行了一段,又停了。
護衛在外的東來道:“少主,有人攔車求見。”
神容稍稍傾身,挑開車簾,護衛旁露出個女子身影,挽著斜斜的發髻,一身羅衣彩裙,細細的眉眼看著車裡,笑著向她福身:“說好了他日在長安再見的,今日便見到貴人了。”
是杜心奴。
神容看了看她:“這麼巧,倒像是等著我的。”
杜心奴笑道:“哪裡瞞得過貴人,其實是裴大郎君叫賤妾等在此處請您的,本以為要等到晚上,沒想到此時就等到了。”
那還不是因為她提早離開了裴家。神容問:“有何事?”
方才在宴席間聽她大表哥賣關子似的打趣了她幾句,說叫她在街上多走一走,莫非就是指這個。
杜心奴掩口笑:“請貴人隨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神容想了想:“那上車帶路吧。”
杜心奴道一聲“冒昧”,提衣登上車來,請她一同前往。
並不遠,就沒出裴家所在的這一坊。
馬車拐至一間僻靜的院落前,杜心奴先下去,口中道:“到了,這裡是賤妾的住處。”
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了車,跟隨她走入院門,進去時就已聽見裡麵隱隱約約的箜篌聲,不禁看一眼杜心奴。
杜心奴機靈地察覺出來了,邊領路邊笑道:“貴人可彆誤會,以往賤妾憑借教坊技藝,是迎來送往過不少貴客,裴大郎君便是宴席間伺候認得的,但如今這裡隻授技藝,早就不做這等謀生了。”
“嗯。”神容隨著她走到一間屋前:“到底為何叫我來?”
杜心奴抬手請她進門:“貴人請進去稍等。”
神容朝裡看一眼,示意東來和紫瑞在門口等著,提衣進門。
屋內保留著當初請貴客們賞樂取樂的擺設,一張一張的小案,四周垂著幔帳。
她走到裡麵,一手剛挑開一道幔帳,忽而察覺身後多出了道身影,立即轉身,一隻手已伸過來,抓住她手腕拉了一下。
神容一驚,朝那身影撲過去時,另一手就推了過去,隔著幔帳一下推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不覺一怔,緊接著腰上一沉,反而被拉過去抱緊了,整個人都撲入對方懷中。
頭頂傳出一聲低低的笑:“是我。”
礙事的幔帳被一隻手撥開,露出男人英朗的臉。
山宗正盯著她。
神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剛才被嚇了一下的緣故,心還在快跳著:“你真來了?”
山宗聲低著:“難道還有假?”
神容打量他,他仍穿著慣常的黑色胡服,模樣與在幽州分彆時一樣,毫無預兆,他就這麼出現了。
“你怎麼來的?”
他嘴邊牽出一抹笑:“我說過總會有辦法。”
神容頓時想起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幾個兵卒,竟然不是看錯了。
想來她大表哥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與她那樣說。
她輕輕一動,才發現自己還被他結結實實抱著,輕聲說:“你要一直這樣說話麼?”
山宗緩緩鬆開手:“怕你剛才亂叫,東來還在外麵,怕什麼?”
神容挑眉:“我若真叫呢?”
他笑,抬一下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抹過去:“那就隻有堵住你嘴了。”
神容唇一下熱了,隻臉上還不甘示弱地盯著他。
山宗拇指上蹭了她唇上的唇脂,看著她頭上的釵飾,臉上精致的妝,那雙眼在挑著他,頭低了下去:“打扮成這樣,去哪裡了?”
神容想起先前宴席上的事情,不太想提,觸著他的鼻尖,纏著他的呼吸,穩了穩神說:“沒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