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坐落洛陽城東, 權貴清淨之地,門庭森嚴,大門高闊。
府前大路直通城中繁華大道, 開闊平直,如今灑掃一淨。
兩列山家軍甲胄赫赫,齊整持兵,由山家小郎君山昭跨馬率領, 在城中百姓引頸觀望的驚歎目光中, 護送著一輛馬車當街而過, 緩緩而來, 直至大門前停下。
山昭一下馬, 門前守衛即刻推開大門, 山家仆從魚貫而出,在門前鋪上細密的織毯, 而後靜候侍立。
馬車停下,車簾掀開,神容自內伸出一隻手,搭著紫瑞,緩緩出來,腳方踩到地上,兩側山家軍便麵朝她肅穆垂首,紋絲不動。
她輕掃視兩眼, 聽聞山家軍的軍儀過往隻在山家有得了戰功的山家人回來時才會動用, 如今卻為了迎她如此鄭重。
“恭迎嫂嫂回府。”山昭站在府門前抬手做請。
門前眾仆從齊聲道:“恭迎夫人回府。”
神容看了眼麵前大門,曾經對此處最後的印象便是和離時斷然離去的情形, 如今又回來了。
府門內頃刻走出一群人,楊郡君身著絳色綢衣, 頭上釵飾莊重,被簇擁著快步而來,邊走邊喚:“阿容。”
神容還未說話,手便被她握住了。
“早聽著你們消息,可算是請回了你。”楊郡君往周圍看:“宗兒和你一起回來了嗎?”
神容朝後方看一眼。
馬車後,烈馬緩至,山宗從馬背上下來,朝這裡走來。他是有意走在後麵,好讓滿城的人都看著山家軍的威儀儘護於神容一人。
走近了,他停步:“母親。”
楊郡君一看到他眼裡就紅了,聽到這一聲喚,再也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怕失態,又擠出笑來,趕緊道:“快,快進來!”
生怕他們會走一樣。
神容是被她牽著手帶入府門的,往前走去時,一路眾人皆垂首相迎。
入了府中,她又悄悄往後瞥一眼,看見山宗裹著馬靴的小腿,他就在她後麵緊跟著,不疾不徐。
待她回過頭,不禁微微一怔,腳下織毯直鋪至廳前,兩側赫然站著的都是山家人。
楊郡君停住,將神容的手交到山宗手上,欣慰笑道:“山家的大郎君帶著夫人回來了,理應是要接受闔府上下拜見的。”
山宗握住了神容的手,笑了笑,扯一下,帶著她往前。
神容的手被他牢牢抓著,隨著他一步一步入了廳中,被兩側看來的目光盯著,手不禁稍稍動一下,他反倒握緊了,手指一張,穿過她指間,嚴嚴實實與她五指交握。
直到廳中,仆從恭請著二人就座。
山宗拉著神容在上方坐下,外麵的人接連走入來拜見。
最先來的還是山昭,他大約是想起了先前,抹了抹眼才恭恭敬敬抱拳,臉上已滿是笑。
而後是山家的兩個庶出兄弟,帶著妻兒,一前一後來拜見:“拜見大哥,嫂嫂。”
其後甚至還有山家在洛陽的部下領兵將領,陸續拜見――
“拜見大郎君,夫人。”
神容端坐著,手仍被山宗握在身側,麵上不動聲色,隻眼睛悄悄瞄了瞄身旁,以往她剛嫁過來時都不曾有過這等陣仗,定然是山家準備好的。
山宗似有所感,朝她看來一眼,氣定神閒地一笑,又朝前遞個眼色,仿佛在叫她好好坐著,儘管接受拜見。
其他人也跟著擠進了廳。
胡十一一腳跨進門,緊跟著另一個人走了進來,一襲月白的袍衫很顯眼,他施施然負手,朝這廳中情形看了過來,左右環視,見那一個個兵甲在身的將領都在拜見上方坐著的二人,似有些沒想到。
不是長孫信是誰。
神容已看到他,耳邊聽見山宗低聲說:“我叫胡十一請他來的。”
之前神容在那茶舍裡答應山昭之後,臨走前他特地囑咐了胡十一。
說完他朝胡十一看一眼,朝旁示意。
胡十一正看著這排場感歎呢,接到他眼神,明白了,轉頭做請:“長孫侍郎,頭兒請你去坐呢。”
長孫信被他半推半請地送到神容側麵的座位旁,看了看這廳中肅然場麵,輕咳一聲,端著架子坐下來了。
山昭這次又特地過來抱拳拜見了他:“舅哥也來了,早知該一並請來。”
長孫信又聽到這熟悉的稱呼,可也成真了,隻能客氣地笑笑:“我送阿容一程而已,不必多禮。”
緊隨其後就有一道身影匆匆進門而來,英姿颯颯,直奔上方,興高采烈地抱拳:“大堂哥,神容,可算回來了!”
是山英。
山宗掀眼看她:“你叫什麼?”
山英一下回味過來:“是了,都怪我被迫改了口,該叫回堂嫂了。”
神容瞥一眼旁邊:“不必了,你還是叫名字吧。”
山宗眼神看了過來。
神容微微挑眉,對著山英解釋:“反正你年齡也稍長於我。”
山英還未說話,隻聽旁邊一聲低咳,才發現旁邊還坐著長孫信,驚喜道:“星離果然來了,方才仆從已報過了,伯母親自去請伯父了,馬上就來。”
“是,我送阿容來的。”長孫信麵露微笑。
山英又反應過來:“不對,我現在該叫你舅哥才是了。”
長孫信臉上的笑頓時沒了,不輕不重地又咳一聲,頗有些掃興。
神容看見,淡淡說:“叫星離不是挺好的,叫彆的可就太生分了。”
山英一聽也是,點點頭,笑道:“反正你回來就好了,你說什麼都好,我也叫星離叫習慣了。”
長孫信臉色這才又好看一些,眼睛不時打量她。
神容正看著哥哥,忽覺手被一握,轉頭就見山宗的眼神從長孫信身上轉回來,落在她臉上,似笑非笑。
她便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什麼來了。
山英委實高興,渾然不覺,朝門外看一眼,提醒道:“伯父伯母來了。”
眾人退去,廳內又走入一群仆從,山上護軍和楊郡君一同走了進來。
山宗拉著神容站起身。
山上護軍直走至跟前,剛正的眉目對著他看了許久,點頭,似乎千言萬語都不必說了:“沒事就好。”
山宗喉滾了滾,笑一下,點了點頭。
山上護軍便明白了,本想問一下他盧龍軍的事,進門時已在廳外看見那群跟來的鐵騎長,都安然無恙,不便當眾多提,就此打住,帶起笑,去看長孫信:“聽聞長孫賢侄來了。”
長孫信過來見禮。
山上護軍道:“我山家還有駐守河東的幾支兵馬,隻要神容願意,可叫領兵皆回來拜見她這個大郎君夫人。”
長孫信聽了暗自咋舌,笑了笑道:“上護軍已不問世事,還為阿容如此費心做什麼?”
楊郡君在旁接話道:“阿容是我山家長媳,以往有所虧待,以後自然要加倍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