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你用的是什麼?”
“是蜀繡。”想要脫穎而出,就要有脫穎的資格。
“你知道蜀繡已經幾近失傳了嗎,你怎麼會這些?”
“曾有位宮裡出來的繡娘,放歸後住在我們村,父母親希望我能學一門手藝嫁得好人家,便讓我求了三天三夜,那位姑姑便應了下來。”雲棲很鎮定,對答如流。
這段話符合雲棲的身份,也隻有這麼一種可能性。
實際上,當然不是,這是前世另一女子發揚光大的,她不過是學習者之一。
但就算她不是繼承者,她也是花了無數心力學習的,後來甚至比那女子繡的要好上數倍。
前世為了在李家立足,不眠不休地學習,無論是蜀繡還是其他,她都拚了命一樣的汲取著,唯恐自己被拋下。
她在外呈現的每一個技能,哪個不是她不眠不休瘋狂學習的結果?
餘氏點頭,讓雲棲站了起來,問清籍貫和被賣入府的原因後,讓雲棲站在自己身邊。
這一舉動也說明雲棲算是過關了,餘氏不會再拿她來立威了。
選到這裡,餘氏也有些疲乏了,便將剩下的人一一分配到各個院子裡,包括雙胞胎和女兒那裡,這次都分了不少人,看著都是隨意點的,但餘氏是根據這群人特點劃分的。
進府的時候都是一樣的丫鬟,這次簡單的分配就將這群人從最高的三等丫鬟到打雜丫鬟都分的明明白白。
丫鬟們似乎都隱約明白了一個道理,她們不但需要主子看中,更需要看重。
李府被老夫人劃為東西兩麵,東邊是大老爺的地盤,被稱作東苑。西邊自然是二老爺的,也就是西苑。雖兩麵相通,同在一府,但所有仆人好似涇渭分明。
一路上,餘氏不斷遇到東西兩府交錯的仆人們問好。
隻有雲棲沒被處理,餘氏走向自己的懋(mao)南院,通房丫鬟錦瑟跟在餘氏身邊,眼看雲棲要被遺忘,不得不近身提醒:“主子,這丫頭怎麼處置?”
餘氏似乎一直在想事,恍惚了下才發現漏了雲棲,看著身後跌跌撞撞,努力不發出聲音跟上他們的小丫頭,道:“你之前說,你叫雲棲是嗎?”
“是、是的。”雲棲表現得拘謹和迷茫,很符合她當下的狀態。
“不用改了,是個好名。”
雲棲立刻叩頭感激,雲棲是少數能保留原名的仆人。
“無需時不時叩拜,你到了我院裡便知道我不講究這些,尊敬放你們心裡,而不是表麵功夫。”說著,餘氏又對身邊的幾個丫鬟說,“讓她留下,給你們幾個做個伴兒也不錯。”
於是身邊的四位貼身丫鬟立刻謝主子,錦瑟吩咐另一個叫無端的丫鬟給雲棲帶到懋南院後排的下人房。
因為餘氏也沒提雲棲需要做什麼,幾個丫鬟就先把她安排在這裡,看後麵有什麼雜事就讓她做。
給雲棲添置了些衣物鞋襪和日常用品,無端道:“這邊住著一些和你差不多的繡娘、廚娘、打掃丫鬟、茶水丫鬟,一共六個,加你是七個,她們這會兒都在上值,晚上你就能看到她們了。”
“好的,謝謝無端姐姐。”正式被主母賜了名字,雲棲現在叫無端姐姐就沒問題了。
無端道:“老爺一般是卯時一刻起,夫人會比老爺早一些。”
無端還沒改掉在舊府的稱呼,按理說現在在李府她應該喊他們二老爺和二夫人。
“夫人一般早起會做些什麼?”
“有時候用完早食,夫人會舞一會劍。”
“夫人會舞劍?”
“自然,咱們夫人當年可是京城雙姝之一,會的可多了。”無端臉上都是驕傲。
“我們伺候的時候輪班,輪到你了會有人告訴你,也不需你做彆的,還有我們幾個在,你到時候就跟著我們做點事情,懂嗎。”
“雲棲明白。”
見小姑娘還算懂事,無端點點頭。
“待會餓了就去茶水房自個兒弄點茶水,以往曹媽媽會放些零嘴,可以用一些,但注意次數不能多,多了曹媽媽會不高興。”這麼交代了幾句,無端便要離開,主子身邊可離不了人,“彆的事,就自己琢磨著。”
雲棲本就是個什麼環境都能活下去的,有些羞澀道:“無端姐姐,我能問個事嗎?”
“你難道還想知道主子的其他事?”無端表情微冷,剛來院裡,就不安分了?
“沒有,我怎麼敢!”雲棲連連擺手,“就是奇怪姐姐的名字。”
無端臉色才好了些,並不氣,也許是這個問題被問了很多次了,道:“你以後就知道,夫人喜愛詩詞,我們幾個的名字取自前朝大詩人的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夫人身邊還有錦瑟、一弦、華年。”
二老爺一家的回歸,讓李府熱鬨了一整日,到了晚間用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才各懷著心思回自己苑裡。
到底被外派了十幾年,李昶與李老夫人有不少話要聊,當他回來就發現今日夫人神色不對。
錦瑟為李昶去了外袍,掛在架上,默默地退了出去,不打擾老爺夫人,去檢查屋外頭的火道。
燒地龍必須在屋外布置洞口,差人燒火,熱氣才能通過火道傳入屋內,整個西苑隻有懋南院的主屋有地龍,這耗費不少,不是普通人家能供給的。
李昶來到餘氏身邊,屋裡燒著地龍,並不冷,但餘氏的手卻有些寒涼。
餘氏這才驚覺身邊來了人:“老爺回來了。”
“夫人可是不習慣李府?”
“與我們在江南終究不同,不過我陪你在京城生活過,勻些時日,總能習慣。倒是映月,在船上嘔了幾次後,到現在還沒緩過來。”李映月,便是兩人的女兒。
“可請過大夫?”
“請了,開了些藥,讓她先歇著,隻是你知道她小性兒多,整日鬨騰著,我讓崇兒去看她了。”
想到女兒,李昶也是頭疼的。
“下午我不在,李家可有人怠慢了你?
“未曾,那管家李濟雖偏幫長房,但也不敢在明麵上為難我。”
“夫人多擔待些,我們終究離開京城太久了。”
李昶想到大房今天屢次下馬威也是凝重了一些,連來接船的人都隻是旁支的人,更彆提大夫人特意來遲,晚間用餐時,更是話語夾搶帶刺的。
“老爺可彆擔心我,倒是你,我知你近日不太爽利。”
李昶這裡看著禮物繁多,但仔細分辨便能發現,平級的官員甚少過來,更彆提上級了,他們也隻是表麵花團錦簇。
李昶慢慢握上餘氏的手,長長歎了一聲:“我本想調入吏部,不知為何隻得了工部的差,雖是左侍郎,但是在工部能有何作為?”
餘氏掙了掙手,見李昶不理會,屋裡也沒彆人,露出一抹羞赧,也隨他去了。
她雖不了解朝政,卻也明白大致格局與利害關係。
吏部和工部看似都在六部中,但現實中,地位卻不一樣。
六部由吏部、戶部、禮部、刑部、兵部、工部組成,按重要程度排列,當然每朝每代順序稍有不同,但吏部絕對是永恒的熱門部門,吏部掌管官員的升遷、獎勵、考授、恩蔭、請封等十幾項事務,哪一項不涉及官員們的命脈,在六部中可謂權利最大。
而工部呢,掌管工程、水利、修繕、屯田等事務,說通俗點,這就是純粹的技術勞工,怎麼和其他關係社稷與權利的部門比,手中無權,還常常要背鍋,比如哪裡水災冰災蝗災,工部首當其衝問責,這就是功績難出,挨批常事的部門。
也難怪李昶不爽利,好好的吏部變成了工部,誰能舒服。
餘氏安慰道:“左侍郎總比右侍郎要好些。”
一般而言,在朝堂上,左比右權利稍高一些。
李昶成婚這些年來,始終敬重自己的正妻,正是因為餘氏總能跟的上他的思路,與旁的小家女子終究不同,彆的女子可偶爾怡情,但餘氏卻是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的。
李昶:“你知道工部是個什麼光景,那就是冷衙門。而且,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之前趙總督分明說,準備任命我的是吏部的官職,為何中途又變了。”
餘氏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中間做了手腳?”
“這件事,我會繼續查。說說彆的,我聽說你收了個小姑娘?”
“你聽誰說的,錦瑟嗎?”
見夫人調侃起自己新收的通房,李昶連連討饒。
“我到你這裡才見的她,可沒私底下見。是李濟,他說沒教好丫鬟,下午讓她驚著你,向我賠罪。怎的,一小丫頭而已,不舒服了遠遠打發了就是。”李昶不認為一個下人值得夫人煩惱。
“那李濟看著是賠罪,實則向你邀功呢,你啊不懂這後宅的事,可不比你們朝堂心眼少。”餘氏無奈點了點丈夫的額頭,隨即笑容隱去:“至於那丫頭……”
餘氏想到雲棲那張臉,頓了頓,麵露愁容:“我不知怎的,總覺得麵善,便湊近瞧了瞧,發現她與我居然有幾分相似,也有一絲像我那弟弟,其實與我也就兩三分像…但想到阿南,我就……”
李昶終於知道結症在哪裡,餘氏一直對早逝的弟弟餘懋南耿耿於懷。